「一阴一阳之谓道。」而偏阴偏阳则非道矣。为人、为物、为君子、为小人,于此焉分。若君子之学,体认天理,得其中正,即性道矣,是为全归。其余且待他日自明,今且莫太分析,恐又反为心病也。
  
   叔禾又曰:「或问人情得其理则平,断狱者所以求其理也。然必先有以正己之情,而后能平人之情,如尺之分寸不明,固不足以度物之长短矣。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以其好恶之情无弗正也。然则欲亲民者,不可不先明德矣,而先生每曰:『明德亲民之功,浑成一片。』又曰:『凡事皆学也。』使人以事为学,不犹以物之长短而定吾尺之分寸乎?子路使子羔以社稷人民为学,而夫子斥之,则学与事先后较然矣。将使为子羔者何如而后可?」愚应之曰:「夫谓明德亲民之功为一致者,非谓可以概施而无序也。盖谓明明德者,必于亲民乎见之,而亲民也者,乃所以明德也。然明德有浅深,而亲民有远近,是故以身对家而言,家则近矣;以之对国而言,国则远矣;以之对天下而言,天下则又远矣。君子之论学也,有曰『入则孝、出则弟』者,语乎其近者也;有曰『授之以政,使于四方』者,语乎其远者也,斯二者,皆亲民之事也,而其势固有远近,其功固有难易也。是故谓明德者必明然坐于一室之中,存心养性数十年,而后推以亲民,固不可;谓使少年质美之人不涉世故,而一旦置之民社之上,求其亲民,亦不可。为子羔者,使之修于家、群于学校,其识见精明,操守坚定,而后授之以政,斯裕如矣。是于亲民虽有远近先后之分,而于明德实未尝不一致也。」
  
  非以物之长短定吾尺之分寸也,乃以吾尺之尺寸定物之长短也。孟子曰:「物皆然,心为甚。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此便是良知、此便是本体。人心即是尺,以不明,故失其分寸耳,若顷刻心存时,则顷刻便中正,而顷刻分寸便明白。君是刑官,请以刑言。如问刑者,不问其人之富贵贫贱,而惟吾心之公是公非察之,则心何有不中正?何曲直不能断?更不须问人讨尺寸也。若以人之富贵而避嫌,或其贪利贿,则此避嫌贪利之心便不中正了,便差了分寸,岂不是心事一致?吾契所谓亲民虽有远近先后之分,而于明德实未尝不一致者,是矣。然亲民固家国天下远近,然亲之者,此心耳。故大学齐家章曰辟、曰好恶,于治国章曰心诚求之、曰仁、曰让、曰贪戾、曰恕、曰暴,于平天下章亦曰孝弟慈、曰絜矩、曰好恶、曰辟、曰忠信、曰仁、曰义,无非心上管摄了,岂不是一致?其孔子不许子羔者,盖其少年初学,力未足以胜之,又季氏家臣,皆颜、闵诸人所不屑也。
  
   或问:「学贵煎销习心,心之习也,岂其固有之污与?」曰:「非固有也,形而后有者也,外铄而中受之也,如秦人之悍也、楚人之诈也,心之习于风气者也。处富而鄙吝,与处约而好侈靡者,心之习于居养者也。故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煎销也者,炼金之名也。金之精也,有污于铅者、有污于铜者、有污于粪土之侵蚀者,非炼之不可去也,故金必百炼而后精,心必百炼而后明。」
  
  此说得之。认得本体,便知习心,习心去而本体完全矣。不是将本体来换了习心,本体元自在,习心一蔽之,故若不见耳。不然,见赤子入井,便如何蹦发出来?故煎销习心,便是体认天理功夫,到见得天理时,习心便退听,如煎销铅铜,便是炼金。然必须就炉锤乃得炼之功,今之外事以求静者,如;置金于密室,不就炉锤,虽千万年,也只依旧是顽杂的金。
  
   七情未闻所谓怨也,其哀之属与?然周公东征,赤舄几几;孔子厄于陈、蔡也,弦歌不辍,圣人何有于怨哉?然小旻,君臣怨也;小弁,父子之怨也;五子之歌,兄弟之怨也,君子以为善怨。然则怨亦圣人所不禁与?愚以为处人伦之变,而亲亲之义不可解于其心者,怨之可也,冀其感悟之也,如宜臼五子是也。若夫横逆之来而自反无缺焉,则亦顺受之而已,何以怨为?如孔子之于陈、蔡是也。独不识周公之困于流言也,亦可为小旻之怨以感动成王否?小弁之怨,亦果合于中庸否?
  
  怨固哀之属,周公居东,为鸱鸮之诗以贻成王,分明亦是怨,与小弁、五子之歌一般,但要知圣人之喜、怒、哀、乐、怨、恶者,当先识取圣人之心。圣人心如明镜,物来妍媸自照,依旧此镜,镜何与焉?事物之来,喜、怒、哀、乐,圣人自顺应,依旧此心,圣人之心何与焉?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忧喜以象,舜无所与,忧时不改其乐,乐时不改其忧,此乃是忧乐并行而不悖也,以此涵养,何等洒落!
  
   迎哀诏之体,愚谓百官当常服郊迎,至开读之后而后始易素服,次日乃具斩衰。盖其始之迎也,臣子有不忍死其君母之心,必闻诏而后凶问乃的也。今之迎也,既已缟其衣矣,而复服玄冠束带,其制何居?若以为既知其崩也,则当匍匐而往从之,不当复乘骑以前导也;犹以为朝讣之未及也,则又不当为非凶非吉之服以迓之也。
  
  孔子从周,恶生今反古,亦圣人天理流行不执滞处。在家之礼则可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