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不若人,怵于外之患也。

  【刘玄德】

  事固有当作而不可作者,智者论其公私,权其轻重,而可否可决也。蜀先主之于关羽,名虽君臣,而义则父子也。先主入蜀,而羽攻曹仁于荆州。吴乘其敝,羽以败死。先主欲为羽报仇,义不可已也。然吴、蜀之于魏,国小而兵弱,本以季汉君臣之分,缔交相亲,与魏为敌,则报仇之义,其公且重者在魏也。释魏而事羽之怨,则为失所先后矣。先主之在白帝也,吴之君臣惧而乞和,若以仇魏之重,俯而从之,义无不可也。先主念羽之厚,拒而不许,君臣之义则至矣。至于奋不虑害,兵败而继之以死,忘两国之大计,而徇一夫之遗念,则未为得矣。诸葛孔明有言:“法孝直若在,必能止君此行,虽行亦必不至于败。”然则孔明亦自以伐吴为失计矣哉。

  【孙仲谋】

  任人莫难于托国。汉武帝因文、景富庶之后,虐用其民,厚自奉养,征伐四夷,几丧天下。逮其晚岁,托国于霍光。光知用兵之害,罢均输榷酤,与民休息,而天下复安。凡武帝之所以得称贤君者,惟用霍光故也。蜀先主知嗣子之暗弱,举国而付之诸葛孔明。孔明又发李严、杨仪,援蒋琬、费而授之。虽后主之不明,而守国三十余年,君臣相安,蜀人免于涂炭之患,过于魏、吴远甚。吴大帝方其属任贤将,抗衡中原,曹公惮之。及其老也,贤臣死亡略尽,喜诸葛恪之劲悍,越众而付以后事。闼其用兵劳民之后,继起大役,兵折于外,既归而不能自克,将复肆志于僚友。恪既以丧其躯,而孙氏因之三世绝统,吴、越之民陷于炮烙之地,国随以亡。彼以进取之资用进取之臣,以徼一时之功可耳,至于托六尺之孤,寄千里之命,而亦属之斯人,其势必至是哉。

  【晋宣帝】

  世之说者曰:司马仲达之于魏,则曹孟德之于汉也。是不然,二人智勇权略则同,而所处则异。汉自董卓之后,内溃外畔,献帝奔走困踣之不暇,帝王之势尽矣,独其名在耳。曹公假其名号,以服天下,拥而植之许昌,建都邑,征畔逆,皆曹公也。虽使终身奉献帝,率天下而朝之,天下不归汉而归魏者,十室而九矣。曹公诚能安而俟之,使天命自至,虽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事纣,何以加之!惜其为义不终,使献帝不安于上,义士愤怨于下,虽荀文若犹不得其死,此则曹公之过矣。如司马仲达则不然。明帝之末,曹氏之业固矣。虽明帝以淫虐失众,曹爽以骄纵得罪,而颠覆之形未见,天下未畔魏也。仲达因其隙而乘之,拊其背而夺其成业,事与曹公异矣。汉武帝之老也,托昭帝于霍光。昭帝尚幼,燕王、盖主有篡取之心,上官桀、桑弘羊助之,此其祸急于曹爽。霍光内毙燕、盖,外诛桀、羊,拥护昭帝。讫,无骄君之色。及昭帝早丧,国空无主,迎立昌邑。昌邑不令,又援立宣帝。柄在其手者屡矣,然退就臣位,不以自疑,中外悉其本心,亦无一人有异议者。以仲达拟光,孰为得之邪?然光犹不足道。蜀先主将亡,召诸葛孔明而告之曰:“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复语后主:“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后主之暗弱,孔明之贤智,蜀人知之矣。使孔明有异志一摇手而定矣。然外平徼外蛮夷,内废李平、廖立,旁御魏、吴,功成业定,又付之蒋琬、费,奉一昏主三十余年,而无纤芥之隙。此又霍光之所不能望也。故人患不诚。苟诚忠孝,舜之于父母,伊尹之于太甲,终无间然者。自仲达之后,人臣受六尺之寄,因而取之者多矣。皆以其地势迫切,置而不取,则身必危,国必乱,至自比骑虎不可复下,此亦自欺而已哉!

  【晋武帝】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古今之正义也。然尧废丹朱用舜,而天下安;帝乙废微子立纣,而商以亡。古之人盖有不得已而行之者矣。得已而不已,不得已而已之,二者皆乱也。子非朱、纣,而废天下之正义,君子不忍也;子如朱、纣,而守天下之正义,君子不为也。汉高帝始谓惠帝仁弱,欲废之而立如意,既而知人心之在太子也,则寝废立之议而用平、勃。平、勃皆贤,而权任均,故惠帝虽没,产、禄虽横,而援立文帝,汉室不病也。武帝既老,知燕王旦、广陵王胥之不可用也,废之而立少子,任霍光、金日、上官桀、桑弘羊以后事。当是时,昭帝之贤否未可知,而四人枉直相半也。幸而昭帝明哲,霍光忠良,桀、羊虽欲为乱而不遂。其后复废昌邑,立宣帝,而朝廷晏然无事。盖人君不幸而立幼主,当如二帝属任贤臣,乃免于乱,此必然之势也。魏明帝疾笃而无子,弃远宗子而立齐王,始欲辅以曹宇、曹肇,而幸臣刘放、孙资不便宇、肇之正,劝帝易以司马仲达、曹爽。齐王既非天下之望,而爽又以庸才,与仲达奸雄为对,数年之间,遂成篡弑之祸。晋武帝亲见此败矣。惠帝之不肖,群臣举知之,而牵制不忍,忌齐王攸之贤,而恃愍怀之小惠,以为可以消未然之忧。独有一汝南王亮,而不早用,举社稷之重而付之杨骏,至于一败涂地,无足怪也。帝之出齐王也,王浑言于帝曰:“攸之于晋,有姬旦之亲,若预闻朝政,则腹心不贰之臣也。国家之事,若用后妃外亲,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