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曲麈谭 明 张琦着


衡曲麈谭提要
《衡曲麈谭》一卷,原不题作者姓名。此作又附载在《吴骚合编》卷首,《吴骚合编》是明骚隐居士所编,《衡曲麈谭》的作者,可能就是骚隐居士。
骚隐居士又称骚隐生,又号白雪斋主人,姓张,名琦,字楚叔。精词曲,富收藏,曾选辑元、明散曲,以南曲为主,成为《吴骚》初、二、三集,及《吴骚合编》;又撰有《南九宫订谱》。
《衡曲麈谭》共分四章:一、《填词训》;二、《作家偶评》;三、《曲谱辨》;四、《情痴寤言》。书中论填词,多偏重于散曲;评介作家,也多以散曲作家为主。辨曲谱,谓“专在平仄间究心,乃学之而陋焉者”。是独具见解的;但对于宫调名称,如仙吕、大石、越调、双调等,竟以为是由于字形讹传,未免臆断。
《衡曲麈谭》,今通行有以下各种版本:
(一)《吴骚合编》附刻本。
(二)《读曲丛刊》本。

(三)《曲苑》本。
(四)《重订曲苑》本。
(五)《增订曲苑》本。
《曲苑》本及《重订曲苑》本,皆就《读曲丛刊》本景印,《增订曲苑》本系《曲苑》本排印,这四种本子,文字完全相同。惟有《吴骚合编》附刻本,内容稍有出入。《吴骚合编》有一六三七年(明崇祯十年)原刻本,有《四部丛刊》二集景印本。

填词训
古士大夫听琴瑟之音,弗离于前,性情之通弦歌而治,吟咏可已欤?客曰:“词余之兴也,多以情癖,大抵皆深闺永巷、春伤秋怨之语,岂须眉学士所宜有!况文辞之贵,期于浑涵,若夫雕心琢句、柔脆纤巧、披靡淫荡,非鼓吹之盛事,曲固可废也。”骚隐生曰:“嘻,子陋矣!尼山说诗,不废郑、卫;圣世采风,必及下里。古之乱天下者,必起于情种先坏,而惨刻不衷之■{左呙右无}兴。使人而有情,则士爱其缘,女守其介,而天下治矣。且子亦知夫曲之道乎?心之精微,人不可知,灵窍隐深,忽忽欲动,名曰心曲。曲也者,达其心而为言者也,思致贵于绵渺,辞语贵于迫切。长门之咏,宜于官样而带岑寂;香闺之语,宜于闇藏而饶绮丽。倚门嚬笑之声,务求纤媚而顾盼生姿;学士骚人之赋,须期慷慨而啸歌不俗。故咏春花匆牵秋月,吟朝雨莫溷夜潮。瑶台、玉砌,*要知雪部之套辞;芳草、轻烟,总是郊原之泛句。又如命题杂咏,而直道本色,则何取于寓言?触物兴怀,而杂景揣摹,则安在其即事!甚且士女之吻无辨,睽合之意多乖,人情断续而忽入俚言,笔致拗违而生吞成语,又曲之最病者也。乃若传奇之曲,与散套异。传奇有答白,可以转换,而清曲则一线到底。传奇有介头,可以变调,而清曲则一韵到底。人第知传奇中有嬉、笑、怒、骂,而不知散曲中亦有离、合、悲、欢。古伤逝、惜别之词,一披咏之,愀然欲泪者,其情真也。故曲不贵摭实而贵流丽,不贵尖酸而贵博雅,不贵剽袭而贵冶剙,不贵熟烂而贵新生,不贵文饰而贵真率肖吻,不贵平敷而贵选句走险。有作者起,必首肯吾言矣。”客曰:“子之为辞,未必其无弊也,乃执月旦以平章曲府,司三寸管而低昂之,得无过当乎?”居士曰:“人之妍媸,人也,不必其已之妍也。双眸具在,存其论而已矣。今日者之评次,虽谓作家之豸史,亦谁曰不可!”

作家偶评
骚赋者,三百篇之变也。骚赋难人乐而后有古乐府,古乐府不入俗而后以唐绝句为乐府,绝句少宛转而后有词。自金、元入中国,所用胡乐,嘈杂缓急之间,词不能按,乃更为新声以媚之,作家如贯酸斋、马东篱辈,咸富于学,兼喜声律,擅一代之长,昔称“宋词”、“元曲”,非虚语*也。大江以北,渐染胡语;而东南之士,稍稍变体,别为南曲,高则诚氏赤帜一时,以后南词渐广,二家鼎峙。大抵北主劲切雄壮,南主清峭柔脆。北字多而调促,促处见筋;南字少而调缓,缓处见眼。各有三昧,难以浅窥,譬之同一师承,而顿、渐分受,不可同日语也,乃制曲者往往南袭北辞,殊为可笑。今丽曲之最胜者,以王实甫《西厢》压卷,日华翻之为南,时论颇弗取,不知其翻变之巧,顿能洗尽北习,调协自然,笔墨中之垆冶,非人官所易及也。国初作者王子一辈十六人,仅传其名,词未及见。后起如杨升庵,颇有才情,所著有《洞天玄记》、《陶情乐府》,流脍人口;但杨本蜀人,调不甚谐,而摘句多佳。杨夫人亦饶才学,最佳者如《黄莺儿》“积雨酿轻寒”一曲,字字绝佳,杨别和三词,俱不能胜,固奇品也。北人如王渼陂、康对山,翩翩佳致。其后推山东李伯华。伯华以《傍妆台》百阕为对山所欣赏,今其词尚在,不足道;所为《宝剑》、《登坛记》,亦是改其乡先辈之作,固自平平,而自负不浅,弇州尝讥其腔律未协,非苛求也。大声,金陵将家子,所为散套,尚多借袭,而才情亦浅;然句字流丽,可入弦索,如“三弄梅花”一阕,颇称作家,固知好句不在多得。王舜耕《西楼乐府》,较为警健,题赠亦善调谑,而少风人之蕴藉。常楼居自有乐府,词气豪逸,亦未当行。谷继宗、谢茂秦辈,皆有逸韵,尚居诸君之下。徐髯仙所为乐府,不能如大声稳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