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第二清晨,张诚早起来上书房开开那角门子,见哥哥已咱把各闹打扫了一大堆,还在那里扫。张诚说:“你看俺哥哥,你从多咱就起来了?”慌忙拿锨就除。张讷说:“不用呀,放下我整治罢。”他那里肯听,又去找了个提篮来挎。

[罗江怨]兄弟去,再休来,沾了衣裳塌拉了鞋,你虽殷勤我不爱。你不快疾忙走开,怕晚了去上书房,定然惹的师傅怪。转下打没人替你捱,那时节懊悔刚才,腚上疼可也不自在。胳膊儿瘦似麻秸,像蜻蜒去撼薥秸,那里用着你忙成块?

张诚又除上了一提篮,他哥夺过来,他还不依。两个正在那里挣,他娘知道了,出来吆喝说:“跟你嗄事?不快上学里去!”才撒了手去了。张讷自此以后,只等他去了才做活路。

[叠断桥]自出娘胞,自出娘胞,好事没有半分毫,不想有个好兄弟,还着我开口笑。情意太高,情意太高,长长事儿要分劳,以后做生活,只叫他不知道。

张诚每早晨起来,定是到他哥哥那里,说两句话,又问:“你没做嗄么?”他哥哥说:“不做嗄。”他才去了。

头儿才梳,头儿才梳,张诚早起来读书,先到哥哥的房,话儿说两句。天色还乌,天色还乌,又问那活路做了没?他哥说不做活,方才出门去。

有一清晨,他娘出来,见张讷才找锨,骂道:“懒贼杀的!早做嗄来?”张讷说:“我怕张诚来瞎胡混,就没早做。”这也就罢了。那天井里,有多年的一堆灰土,着他去打扫。张讷合该造化低,一个锨头使成了两半。张讷也就挣了一挣,不得不对他娘说。他娘大怒说:“今早晨骂了你两句,你就没好气。给我跪着!”双膝跪倒,双膝跪倒,下气怡色又告饶,泪珠儿流下来,哀哀的把娘叫:休要心焦,休要心焦,我去霑上就是了;我若霑不了来,就是儿不孝。

张讷去釟了锨,李氏还怒气不息,找了棍子来,正待打他。张诚来见那光景,把脸一变,问他哥哥为嗄来。他哥说:“破了锨头。”张诚跪下说:“娘饶了他罢。”他娘说:“该你嗄事?”轮起那棍子来,打了他一下子。张讷睚哼了一声。张诚就爬着他哥哥那身上,叫唤着说:“娘打我罢。”他娘没法,才住下了。

小小后生,小小后生,怎么就知把哥疼?且是那样娘,反生出个贤圣。一片至情,一片至情,王览当日也未必能,旁人听的说,个个心酸痛。

从今以后,他娘待打张讷,只等张诚去了才打他。一年一年的,张诚越发大了,他娘望着他懂窍了,谁想一年潮似一年,知道他哥是等他出门才做嗄,每日晚上来,就自家找着那活路忙揭了半宿,他娘叫着他也不听。

书斋回还,书斋回还,手忙脚乱更不闲,不怕他娘嗔,只做到二更半。小小心田,小小心田,要把生活都做完,也着俺哥哥,少出两身汗。

他娘又生出法来,着张讷上山打柴,一日一担。一日到了山上,只打了半担,那雨就大下不止;及至住了雨,天已晚丁,就将这半担担了来家。他娘嫌少,不给他饭吃。

骂了声狗儿,骂了声狗儿,一日两个肚儿圆,打的那柴儿,就也看的见。今日上山,今日上山,十根柴儿肩上担,你可就出去,休把钉子来揎。

张讷一来又弱,二来又饥,撅着嘴,在炕上仰着。不一时,张诚来家,到了他哥那里,便问:“哥哥,你病了么?”他哥说:“不是病了,却是饥了。”又问:“你没吃嗄?”张讷告诉了一遍。

大雨如麻,大雨如麻,割的柴儿够一把,及至住了雨,日头已西下。担到来家,担到来家,柴虽不多一样乏,除不给饭吃,还惹的咱娘骂。

张诚听说,没做声去了。不一时,跑回来说:“哥哥,给你这个。”那天已黑了,他哥摸了摸,是滚热的一个油饼。慌的说:“这是哪里的?”张诚说:“我偷了点面,着咱那邻舍家给赶的。”他哥说:“你可不也再呀!一半顿饭不吃,也饿不煞,着咱娘知道了,敢说是我唠着你,偷面赶饼我吃哩。”

我那兄弟,我那兄弟,千般为我用心机,如今你这等,倒着我肝肠碎。你可再思,你可再思,宁可低头忍着饥,休要作弄的,着咱娘再生气。

张讷吃了饼就睡了。早起来吃饭,上了山,在山里正斫着柴,忽然抬起头来,见那岭上来了个小不大的一个人,那行动就像张诚,便站起来拿着斧子怔怔的看。

远望昏花,远望昏花,那手拿斧子眼巴巴,极像是张诚,人儿又不大。分明是他,分明是他,越发细看越不差,未曾他上山,早把心摘下。

及至到了近前,果然是张诚。他哥大惊说:“你来咋来?”张诚说:“我来看看。”又问:“您师傅没在家么?”他也不答应,竟下手扳那干柴。他哥哭声撒拉的说:“你待怎的?”他也不做声,脚排手扳,使的那汗顺着脸往下淌。一面还说:“明日我也捎那斧子来。”口中不言,口中不言,两脚排柴手又扳,一霎时手起泡,鞋也稀糊烂。近前一观,近前一观,心肠搅碎似刀剜,哥哥的泪珠儿,兄弟的头上汗。

他哥看了看,那手上使的两个燎泡,脚上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