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说:“哎哟,你给我再坐坐,就不吃嗄,咱吧嗓子瞎话也好么。”

两人久不话衷肠,贵步难来到敝庄。你就极饱不吃嗄,咱再坐坐也无妨;也无妨,休要慌,我想你家也无甚么忙。

赵大姑说:“我有一件故事,说给你听听。俺这庄里有个私科子,光折掇他那后窝里那儿。”李氏说:“且休说,怎么有后窝?”赵大姑笑道:“敢子你只知有前窝。”那李氏就红了脸。

心里嘲骂俱无穷,都在微微一笑中。后娘只知有前窝,分出后窝就不公;就不公,更不通,一般也知道那脸儿红。

赵大姑说:“这有个说法。他汉子以先合了一个混帐老婆,原说是做妾,待了一年,又娶了一个大婆子,生了一个儿,也有小讷子那大小,他娘就死了,那个混帐科子就做了大。那科子是以前来的,这孩子不是后窝里么?那科子把那孩子朝打夕骂,昨日跳了井里,几乎死了。有人说,就该骂那科子;有人说,不止骂,就该打那科子;有人说,不光打,就该杀那科子;依我说,不光杀,还该油锅里煎那科子,刀山上扎那科子,吊在树上刚那科子,一刀一块刮那科子!”赵大姑骂到兴头子上,便就摇起棹子来了。

[银纽丝)骂了声滴哒的小老也么婆,别人的孩子你看着多。狗私科,心儿不知是咋长着?不知在怀里,不知在肋腂?一刀把他心攮破,孩子几乎见阎罗!他又无兄弟,他又无哥哥,我的天来咳,一个人来人一个。

赵大姑只管骂起来,李氏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骂的是别人,却又不好自己承当。

李氏从来嘴儿也么高,到了这里不济了。好心焦,浑身热汗似瓢浇。一霎又起来,一霎又坐着,没嗄说来没嗄道。又鼓肚子又害嚣,油煎火燎好难熬。我的天来咳,越道忙来,不如忙越道。

李氏没等着骂完,又起来说:“我去罢。”赵大姑*(左口右门)了一声,说:“罢呀!你既等不的,我也不敢留你了。”也就起来往外送他。到了门外头,李氏说:“小讷子呢?”赵大姑说:“你看我就忘了。实对你说罢:这庄里有个小书房,我着他上学,够半月哩。你不必找他,他待中来家吃晌饭哩。你大妗子,你且坐坐,再等他等。”赵大姑信口瞎胡也么吧,忽然满面长天花,再坐霎。李氏知道弄把他,也不出门去,也不再坐下,说我站着等等罢,一来晚了好还家,二怕孩子叫呱呱。我的天来咳,捱骂难来,可又捱骂。

李氏等了霎,那心里两三样子急,便说:“姐姐,你着人去找他找的罢。”赵大姑说:“不用呀,他就来。”说犹未了,张讷进来了。赵大姑说:“那不是他来了?”张讷看见他娘,也挣了一挣,又笑了笑,来到跟前,问他娘好。李氏瞅了他一眼,说:“好呢,好着你肯走么?”张讷红了红脸,不做声。赵大姑在旁笑了一笑,说:“是呢。”李氏又红了脸。

[怀乡韵]笑了声把话截断,一当是耍,二当是玩,一句话到弄了身汗。说一个不好到不是自谦,不在那孩子可是通说那从前,不说你做的太不堪,空教那脸上白一阵,又红一番,又红一番。哎,这也是,自家惹的无体面。

李氏看了看张讷,扎括的上下一崭新,脸儿白胖就像是个学生了。赵大姑说:“你看看,可没给你养活瘦了呀。”李氏红了红脸,说:“多谢。”赵大姑三句甜,二句酸,可是小粜粮的生意快——只见不住下。那李氏一阵红,一阵白,可是卖馓子的折了本——也就煤挣不的了。

炕头上济着乍,对着汉子把嘴夸,哎,到近前低着头儿,捱人家骂,指东说西又没处回答;气也不喘尽歹那菜瓜,掘打了一阵,又要杀他,一身的热汗湿透了重纱。哎,细思量,早知是这着来做叹。李氏说:“小讷子,咱家去罢。”张讷回过头来看他姑。他姑说:“你真果待要他么?”李氏说:“你看,我来做嗄来?”赵大姑说:“我这里合您家里一样,们哩我就没有那碗饭给他吃么?”

您大姆子你知道,这姑合娘能差多少?哎,你如今何须言把孩子叫?吃碗饭也不计较。我虽穷,也没到了挣瓢。况且他才上了学,待几日又要开交,待几日又要开交;哎,他去了,到惹的旁人把我笑。

赵大姑说:“他才上了学就去了,也着旁人笑话。张讷,你且去吃饭的,我这里再合您娘讲讲款。”张讷听说,一溜烟跑了。李氏说:“休去了,咱家去吃的罢,多拘远哩。”一行叫着,那孩子又咱没了影了。这李氏气愤不过。

每日乍的头儿筐哇大,到了这里,几乎气杀!哎,那心里一把烈火难按下。有心待发乍,看了看赵家姑姑,也不是个善查;况且是他那媳妇俩俩仨仨,若踢弄起来,自然都是向他,自然都是向他。哎,细思量,不如把他哄哄罢。

李氏待恼了,看看赵大姑不是个良善君子,他又有两三个媳妇子,必然没有我转的便宜,不如唠他唠罢。便说:“孩子读书不极好么?我既来了阵子,着他送到我家,待二日再叫他来。”赵大姑说:“我着俺小三子,备上那大叫驴,送了你去罢。”

[跌落金钱]我时来走一遭,着他送我二里遥,姐姐呀,回来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