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进去,又恐邻人知觉。

故意声高,故意声高,骂声奴才好蹊跷。既差你送盘缠,怎么不早些到?好杂毛,好杂毛!今日晚了有来朝。你看是多咱晚,才把门来叫?

方娘子怕人听见叫门,故意的扬了扬声,又嘱咐金三道:“这是你大叔,出去休说。”

吩咐觅汉,吩咐觅汉,转身才把内门关。两口子进了房,好像是梦里见。泪珠潸潸,泪珠潸潸,千辛万苦也难言。足待了五年多,又合你见一面。

夫妻相抱,痛哭一场,才细说那逃走的缘故。

自从解了,自从解了,千辛万苦实难学。张官人说一声,方娘子泪珠吊。说到走逃,说到走逃,遇着员外把书教。听说得安身,方娘子微微笑。

官人说完,娘子尚未及言,只见一个小媳妇,进来行礼问安;又拿上一张小桌,酒饭齐到。官人便问这是谁。

娘子开言,娘子开言:保儿媳妇孟娟娟。我家里没有人,娶他来好作伴。排行第三,排行第三,比小保儿大一年。今夏里过了门,这才有两月半。

官人听说娶了媳妇,落下泪来,说道:“儿已成了人家,不知你怎么费心来!咱小保儿呢?”娘子说:“他去考的了。”

槐花黄,槐花黄,他上京中进大场。去年时进了学,看他去瞎胡撞。成了身量,成了身量,他二舅说他好文章。且着他学规矩,也不敢实指望。

官人听说儿去进大场的了,便放下饭碗,那泪点儿直流,说:“咳!我就想不到,你能着孩儿继续书香。可使碎了你的心了!”

我那贤妻,我那贤妻,一个寡妇守孤儿。只想是还无上学,谁想已是把书香继。泪儿双垂,泪儿双垂,叫人心里好伤悲。我年年在他乡,可把你心使碎!

一行拭着泪,便向搭子里取出那银子来,说:“这不是我愁你家里过不的,又愁着读不起书,我连年趱了这几两银子,捎来给你费用。”

娘子推却,娘子推却,家里庄田虽不多,俭省着吃合穿,可到也够俺过。我有一着,我有一着,想想终来该如何?你年年在他乡,到几时得安乐?

“你每日躲着,可也不是长法。既有这宗银子,极好,你就不用动他,便在这里头想出一条团圆路来。”官人说:“甚么路呢?”

上北京,上北京,就把银子纳监生。你若能中京举,也可以扬名姓。此一行,此一行,三年望你就成名。你往前做将来,可听咱夫妻的命。

娘子着他北京纳监,官人大喜,说:“我向来糊糊突突的,就无想到这里。娘子说的极是。”仍旧把银子包起,听了听,已是四更。二人才收拾上床睡了。

话儿长,话儿长,好似织女会牛郎。泪滴了够一瓢,话说够一藏。吹灭灯光,吹灭灯光,十二年来又成双。夜夜的念念着,今日方消消账。

不说张鸿渐夫妻欢喜,且说李鸭子的丈人赵鬼子,是人家的马夫,奉着他主人的差,从河间府回来,合着张官人宿在一座店里。他认得官人,官人却不认得他。

运不高,运不高,一日远归万里遥,合冤家在一堆,自己还不知道。到明朝,到明朝,那个行子开了交,见了他主人家,就把信来报。赵鬼子回家,回了他主人的话,就告了假,到第二日,就来报于老破军。却说这李家虽有十数个族人,可惜不在一处。

老破军,老破军,飞风各处报族人。怕张逵族人多,一半个上不的阵。东跑西奔,东跑西奔,人还无齐日已昏。车子不动铃先响,那里还有走不了的信?

李家齐人,张春就听的说了。他合张鸿渐是邻墙,便上梯子跳过墙来叫了一声:“真个大弟来了家了么?”张鸿渐正在吃晚饭,听的问了一声,吃了一惊。听过声来,遂即出来。

酒落台盘,酒落台盘,叫声大哥我回还。到底是兄弟情,过墙来见一面。跑在庭前,跑在庭前,说我这是头一天。我家里没有人,多亏了你把侄儿看。

张春迭不的问候,便说:“李家齐人来拿你,你快走罢!”张官人这一惊不小!

娘子也慌,娘子也慌,银子给他填在囊。所用的嘎东西,都给他掖搭上。捆起行装,捆起行装,叫人送你过后墙。到大路雇上脚,你往前自家撞。

张春说:“不必叫别人。”便漫墙叫过他大儿张成来:“给你大叔背着行李。”登上梯子,看着他去了,才嘱咐方娘子说:

将灯灭了,将灯灭了,婆媳同床这一宵。若有人爬后墙,打铜盆为信号。铜盆一敲,铜盆一敲,大家过墙动枪刀。一个个绑起来,给他点不公道。

张春嘱咐已毕,又叫那觅汉金三、王五过来在一处里睡,每人一杆枪。又吩咐他说:

心要齐,心要齐,只在墙边莫要离。若有人过墙来,一枪儿放在地。我去墙西,我去墙西,对你叔们哥们知。大家要齐上前,弄他个不精致。

张春吩咐停当,又从墙上跳过去,齐人去了。却说李家纠合丁十数个人,来把宅子围了。

把墙围了,把墙围了,老破军来把门敲。里边人推睡浓,济着他怎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