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乃愈努力于搜集史料,以期反驳彼之谬误。先是次溪从北平研究院中抄出几个有梨园史料的碑文。但只碑面正文,无碑阴刻字。我以为既立一碑,当然要把立碑人的姓名凿上。原碑文既缺,我们不妨给它补上,是后遂开始作访碑工作。首先是到崇文门外,找春台义园碑记,因找春台义园,借着又发现了安庆义园的两块碑。精忠庙的碑记,本来只有一块,经我们不但把碑阴补上,又多抄写出两块。尔时次溪因公务所迫,无多闲暇,自后此项工作,就让我和问溪办的时候为多。中如陶然亭一碑,又最费周折,因为研究院搨片上写的是右安门内陶然亭,我们在陶然亭里边把碑找遍了,也找不到。第二次又从陶然亭底下,经过荒田野冢间,一直找到右安门内,也是踪迹毫无。第三次偕上次溪,我们三人从龙爪槐找到毘庐庵,又找到黑龙潭,仍旧扑了一个空。直到第四次,我和问溪又到陶然亭,才发现南房檐下,新立的那一块刻着陶然亭三个大字的,就是取雍正十年梨园馆碑记,磨去正面而改成的。我们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始将碑阴字刻,摹写出来。此后又继续到梨园新馆、松柏庵、盆儿胡同、天宁寺等处,经过一年多的功夫,方完成了《梨园金石文字记》一书。我既是与这部史料有这样一段因缘,目下书要出版,让我作一篇序,那我又焉能推诿不作。但因时间问题,对于此书内容的特点,也不能细为介绍。大略说来,可分三项:第一、人的问题,自雍正以来,燕都梨园中的名辈,其姓字十之八九,可以据此考出。第二、戏出问题,我们可以知道,在那一个时期,所盛行的都是什么戏,及其演进的变化如何。第三、年月问题,我们可以确实某一个伶人,是某一个时代的人,这全都是关于作《清代戏曲史》最重要的地方。我现在是整理升平署史料的,一俟稍能告一段落之后,尚拟与次溪合编《清代戏曲史》,同时若再为时间所允许,更拟帮助问溪,把关于戏剧的音乐方面,也加上一番整理工夫,使能归于科学化、普遍化,这样自可促中国戏曲使之有发展的希望。更愿留心旧剧的收藏家,都要存一种发展戏曲的公心,不要得到一二种参考材料,卽严密扃锁,视如珍宝。把改进中国戏曲的责任,大家担负起来,那样才可有光明缉熙的一日哩。

中华民国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王芷章敬序


○张次溪自序

戏剧一道,有清一代为最盛。盖清室来自漠野,目所睹者皆杀伐之事,耳所闻者皆杀伐之声,一聆夫和平雅唱、咏叹淫佚之音,宜乎耽之、悦之。上以此导,下以此应。于是江南各地梨园子弟相率入都。积二百余年之历史,其中事迹固多可称道者。彼时文人学士逢场作戏,加以评论,作为诗歌,单册零篇流传不少,如《燕兰小谱》等其尤着也。其于伶人里居、姓字、色艺、性情略见一斑。《燕京杂记》所谓『俾便寻香问玉者一览,间岁一登,可拟于《缙绅便览》一书。』亦可以见其价值矣。长沙叶丈德辉重刻《燕兰小谱》,序有云:『每读康、雍、干、嘉诸公游宴之作,想其时朝野无事,海内乂康,士大夫生长太平,遭遇唐虞之际,卽覊旅落拓之士,流连风月,寄兴莺花,亦絶无愁苦之音形之歌咏。如安乐山樵,其人不知如何,跌宕春明,乐而忘死。』云云。则著书者之兴致可想见矣。惟是类册子既为应时而兴,时日较久,卽若明日黄花,不复有保存之者。故欲网罗一代史料而不少缺者,殊不易见。

余少岁随宦燕京,侨居既久,视此土不啻第二故乡。凡名胜、古迹、人物、遗事,皆似与我以极亲爱之印像,故好从事搜集。独此梨园事迹最多,因史料难觅,鲜有能致力此者。故平时喜向冷摊搜觅,凡遇此类书籍发现,虽索多金亦不少靳。共和十七年革命军北伐,个人环境为之一变,不获已谋食津门,乃以此事属诸友人方问溪。而方君搜集之勤又过于余,先后寄赠者凡若干种。逮余旋北平,退食之暇,更于万冗中肆竟甄采,乃复以汉阳易丈实甫、会稽李先莼客之所述者,刺而裒之,成《哭盦赏菊诗》《越缦堂菊话》诸编,益以时贤馈叚,屡有移録,岁时绵历,始克稍稍完备。当书之未成也,夙知姚丈茫父亦素喜此,曾迭函征求。姚丈复书曰:「戏剧掌故,未病时,颇有收罗;已病五年,材料悉已散佚,存手下者,颇属寥寥,惟屑闻琐记略可资为谈助。俟腰力少健,当举以闻。」又曰:『长庚以前伶史,多是昆部中人,故今梨园前辈,仅及长庚而止,以前又别为一段。』云云。惜未久,姚丈逝世,所藏书闻已易主。不然,补益吾书当不为少。此书既粗有所成,海内嗜古之士,咸来索观。余乃谋诸伦丈哲如。于是伦丈与各书贾分议梓行,累■〈礻冀〉之,久议终弗定。盖丈所矜护者既深,故亟欲厥成,以饷当世。惜乎诸贾之未喻夫此也!展转至今,乃复由伦丈介绍于邃雅斋主人董金榜,承允代为刊布。一代掌故由此得以流传,于是乃知物之显晦亦各有时,非人力所能强也。此书卷帙繁多,余又日冗俗务。校雠之责,荆人徐肇瑛助余理之,故收入双肇楼丛书中。此固余夫妇刻书校籍之始也。

共和二十三年八月五日东莞张江裁次溪自序于燕京烂缦胡同之寓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