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荐福碑》云:“如今这聪明越受聪明苦,越痴呆越享了痴呆福,越胡涂越有了胡涂富。则这有银的陶令不休官,无钱的子张学干禄。”此虽愤时嫉俗之言,然言之最为痛快。读至此,不泣数行下者,几希矣。
《倩女离魂》,通剧中无甚出色,在元曲可列中等。惟末折【喜迁莺】云:“据才郎心性,莫不是向天公买拨来的聪明 ”二语灵心慧舌,其妙无对,较之“小姐多丰采,君瑞济川才”,真霄壤矣。
乔孟符《扬州梦》有【那咤令】云:“天有情,天亦老;春有意,春须瘦;云无心,云也生愁。”张寿卿《红梨花》【一煞】云:“你休愁我衾寒、枕剩、人孤另,我则怕你酒醒、灯昏、梦不成。”皆一剧中之警句也。
今人每一曲中叠用一字为韵脚,其法亦本元人。《扬州梦》【那咤令】云:“倒金缾凤头,捧琼浆玉瓯;蹴金莲凤头,并凌波玉钩;整金钗凤头,露春纤玉手。”《气英布》【那咤令】云:“咱道你这三对面先*生来瞰我,那裹是八拜交仁兄来访我,多应是两赖子随何来说我。”《荐福碑》【叨叨令】云:“往常我青灯黄卷学王道,刬地来红尘紫陌寻东道,如今十个九个人都道,都道是七月八月长安道。”

《 梅香》【混江龙】云:“孔安国传《中庸》、《语》、《孟》,马融集《春秋》祖述着左丘明,演《周易》关西夫子,治《尚书》鲁国伏生,校《礼记》舛讹扬子云,作《毛诗笺注》郑康成:无过是阐大道发扬中正,纪善言答问详明。”元人曲词,每多腐语,如此等类,直是一幅策论,岂复成声律耶!又况其出自闺阁儿女之口也
《灰阑记》、《留鞋记》、《蝴蝶梦》、《神奴儿》、《生金阁》等剧,皆演宋包待制开封府公案故事,宾白大半从同;而《神奴儿》、《生金阁》两种,第四折魂子上场,依样葫芦,略无差别。相传谓扮演者临时添造,信然。《渔樵记》剧刘二公之于朱买臣,《王粲登楼》剧蔡邕之于王粲,《举案齐眉》剧孟从叔之于梁鸿,《冻苏秦》剧张仪之于苏秦,皆先故待以不情,而暗中假手他人以资助之,使其锐意进取;及至贵显,不肯相认,然后旁观者为说明就裹:不特剧中宾白同一板印,即曲文命意遣词,亦几如合掌,此又作曲者之故尚雷同,而非独扮演者之临时取办也。
《 梅香》如一本《小西厢》,前后关目、插科、打诨,皆一一照本模拟:张生以白马解围而订婚姻,白生亦因挺身赴战而预联婣好,一同也;郑夫人使莺莺拜张生为兄,裴亦使小蛮见白而改称兄妹,二同也;张生假馆于崔而白亦借寓于裴,三同也;莺莺动春心不使红娘知而红娘自知,樊素亦逆*揣主意而劝使游园,四同也;张生琴诉衷曲,白亦琴心挑逗,五同也;张生积思成病,白亦病眠孤馆,六同也;张生向红娘诉情,白亦于樊素前尽倾肺腑,七同也;张生跪求红娘,白亦向樊素折腰,八同也;张生倩红传寄锦字,素亦与白密递情词,九同也;鸶莺窥简佯怒,小蛮亦见词罪婢,十同也;红娘佯以不识字自解,樊素亦反问词中所语云何,十一同也;红见责而戏言将告夫人,樊亦被诘而诈为出首,十二同也;莺莺答诗自订佳期,小蛮亦答诗私约夜会,十三同也;张生误以红娘为莺莺,白亦误将樊素作小蛮,十四同也;莺莺烧香,小蛮亦烧香,十五同也;崔夫人拷红,裴亦打问樊素,十六同也;红娘堂前巧辩而归罪于崔,樊素亦据理直权而诿过于裴,十七同也;崔夫人促张应试,裴亦使白赴京,十八同也;莺莺私以汗衫、裹肚寄张,小蛮亦有玉簪、金凤赠白,十九同也;张衣锦还乡,白亦状元及第,二十同也。不得谓无心之偶合矣。

百种杂剧目,正名、题目各一句,多用七字。其八九字者,虽有而少。惟《城南柳》、《风光好》、《蝴蝶梦》、《勘头巾》等剧正名题目各二句耳。
百种中,第一折必用仙吕【点绛唇】套曲,第二折多用南吕【一枝花】套曲,余则多用正宫【端正好】、商调【集贤宾】等调。盖一时风气所尚,人人习惯其声律之高下,句调之平仄,先已熟记于胸中,临文时或长或短,随笔而赴,自无不畅所欲言;不然,何以元代才人辈出,心思才力,日趋新异,独于选调一事不厌党同也 *

《 梅香》,郑德辉撰,载白敏中父参裴度军,阵中救度,受伤频死,度以女小蛮许字敏中。度死,度妻韩夫人将背前约。有侍婢樊素者,从中撮合,始克成婚。其大致如此。按《云溪友议》:“白居易有妓樊素,善歌;小蛮,善舞。尝为诗曰:‘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年既迈,而小蛮方丰艳,因作《杨柳》词以托意。”又按《女世说》:“樊素二十余,绰绰有歌舞态,善唱《杨柳》。乐天以己年高,将放之。适马有名骆者,同时议鬻,马出而首反顾。素闻马嘶,泣拜曰:‘骆将去,其鸣哀;素将去,其辞苦;岂主君独无情哉!’”然则两人为乐天爱妾,恩至义尽,具有明征。敏中为乐天从祖弟,史称其与乐天相友爱者,乃妄以其兄之妾为其弟之妻,且婢,使千古而下阅者,疑敏中有陈平为盗之谤,朕栖欲治之心。颠倒伦常,莫斯为甚。彼《琵琶》之厚诬伯喈者,抑无论矣。
拟元两剧,萧山王叔卢撰。以质吴江沈长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