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觉积金不予,事同困己。迨钟漏一歇,而黄金遂散走如飞尘,惜高卧于棺中者,乃皆无见,为可哀也!

  大凡逐利之夫有二种焉:曰刚,曰柔。老而夫者,毗于刚者也;阿塞者,毗于柔者也。虎之吮血,刚也;蛭之吮血,柔也,其实皆谓之冷血物,不可名之为人。

  力里威克亦钱虏也,其人颇类老而夫,顾中道改悔,悉其产授之金威格司,令立其后者,何也?其人尙有爱情也。力里威克能爱女优,则不能谓之无情;迨为女优所窘,则翻然悟其初计之不善,故尙有归宿之一日。若老而夫一生未尝爱人,于其妻尙刻剥构陷,则宜乎于其亡弟终落落,而又何有于其侄尼古拉司?盖老而夫者,铁炉也,炉但屑人之物,己身未尝一落其屑,试思天下人果如炉者,人之触之者,宁复有幸?

  全书关键,本属教习司圭尔瓦克福,然其事大悖常理,为中国之所无,可以不论。中国今日之敎习,正患不能得生徒之欢,又何敢施其威福?中国学生之语敎习曰:「汝奴隶,待饲于我。我不特意,汝立行,汝妻子亦立馁。」而教习又多寒士,一见学生,已胆慑不敢出其正之言,讲堂之上,一听之学生,而敎习特同木偶,卽间有匡正,已哗然散学,必屏逐此敎习然后已。吾又惜中国无迭更司别着一书,为学生正其谬戾。

  迭更司写尼古拉司母之丑状,其为淫耶?秽耶?蠹而多言耶?愚而饰智耶?乃一无所类。但彼言一发,卽纷纠如乱丝,每有所言,均别出花样,不复不,因叹左、马、班、韩能写庄容不能描蠢状,迭更司盖于此四子外,别开生面矣。

  赤里伯尔兄弟之好善,亦人世中不复多见之人。吾意迭更司旣出贫贱,则老而夫或卽其亲属,凌蔑旣深,故成此书,以报复其虐待;亦里伯尔兄弟,又必有恩于迭更司者也,此节原序中巳述及之。惟有老而夫之虐,愈形赤里伯尔之仁,二者对举成文,实为报私恩、私怨之笔墨,又欲自泯其迹,平空立一司圭尔为全书宗旨。谓尧克歇埃学堂积习,一皆如是,此书之成,卽欲警醒家有子弟者,勿赴尧克歇埃,则此书成为有关社会之书。实则非是,但论其描写俗情,一一都足增人阅历,已大有功于社会矣,何待斥驳司圭尔,于社会始名有功?

  天下文人每叙及钱虏,必加痛掊,此亦局量褊狭之处。须知畏庐之眼,见钱虏宁止二十以外,使一一均加痛掊,则畏庐之笔记,不啻一百万言,而其可笑可恨之事,尤不止如迭更司之所论列,顾一言以蔽之曰:愚无知也。闽人之求科名者,必祠魁星;而其求利者,多祠财神。财神之与魁星,仇同水火,必财神去后,而魁星始来,究其但祠魁星者,迨得官发财,则又舍魁星而兼祠财神,及彼子侄怠惰不学,于是财神、魁星始并去其家。然则祠财神者得耶?祠魁星者得耶?吾不得而知之矣。

  畏庐家贫,而吾季父静庵先生则贤而恤我。同族中亦无老而夫其人,然与同里闬者,固眀明有老而夫也,曾于《橡湖仙影》序中明斥其人,然尙未足以尽此二豪之罪状。

  嗟呼!魑魅出没之地,不在穷山,而在阛阓。人心之险,岂能一一诛锄。不过世有其人,则书中卽有其事,犹之画师虚构一人状貌印证诸天下之人,必有一人与象相符者。故语言所能状之处,均人情所或有之处,固不能以迭更司之书,斥为妄语而弃掷之也。畏庐识。

  ○《孝友镜》序

  民国七年(1918)
  林纾
  林纾曰,此书为西人辨诬也。中人之习西学者,恒曰男子二十而外必自立,父母之力,不能筦约而拘挛之,兄弟各立门户,不相恤也。是名社会主义,国因以强。然近年所见,家庭革命,逆子叛弟,接踵而起,国胡不强?是果眞奉西人之圭臬?亦凶顽之气中于腑焦,用以自便其所为,与西俗胡涉。此书为比国贵族其兄弟之难,倾家以救,至于破产无依,而其女能食贫居贱,曲意承顺其父,视听皆出于微渺中,孝之至也。父以友传,女以孝传,足为人伦之鉴矣。命曰《孝友镜》,亦以醒吾中国人,勿诬人而打妄语也。戊午二月二十日记。

  ○《黑奴吁天录》二题

  一序

  光緖二十七年(1901)
  魏易
  今使卒然问于人曰:尔愿举动自由乎?愿奔走自效乎?必曰愿自由。又卒然问于人曰:尔将厚待子孙乎?将厚待臧获乎?必曰厚子孙。问其何以愿自由,必曰:自由主也,自效奴也。问其何以厚子孙?必曰:子孙家人也,臧获外人也。呜呼!此心此理,固合古今中外圆颅方趾之人所同具,而未尝或异者也。然易尝读《南雷集》谓后世所求乎草野者,不过欲得奔走服役之人。草野之应乎上者,亦不出奔走服役,跻之仆妾之间而以为当然。又读俄罗斯报,则谓中国本有外人执政之例,至近年美洲驱逐华工,而我支那之人,且欲为奴而不得矣。夫奴隶可耻也,奴隶于异域尤可耻也,至求为奴隶于异域而不可得,而我使臣且出而争之,而争之又不能胜,诚不知我支那之人自居何等,而列邦待我支那之人又居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