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天下女子之性情,虽不如马克,而究亦鲜得与马克反对之人。近读信陵骑客所译《露漱格兰传》乃省余持论之谬妄,以君子之事天下也。余译马克,极状马克之忠,而客译露漱,又极状露漱之险。然则非马克与露漱反对,客之笔墨,有意与吾反对耳。天下食荠甘者当不知蓼之苦,露漱者其蓼矣?请天下之读马克遗事者,更读露漱之传,始知吴道子作地狱变相,犹之风落霓转之写天尊。光绪辛丑九月,冷红生书于湖上望瀛楼。

  ○《伊索寓言》二题

  林纾

  一叙

  光绪二十八年(1902)
  伊索产自希腊,距今二千五百有余岁矣。近二百年,哲学之家,辈起于欧西,各本其创见,立为师说。斯宾塞氏譔述,几欲掩盖前人,命令当世,而重蒙学者,仍不废伊索氏之书。如沙的士、如麦生蒙、如沙摩岛、如可踢安之人,咸争以为伊索氏产自其乡里,据为荣显。顾古籍沦废,莫获稽实,独雅典有伊索石像存焉。相传伊索寃死于达尔斐,达尔斐数见灾眚,于是雅典始祠以石像。然则昌黎之碑罗池,神柳侯之灵,固有其事耶?伊索为书,不能盈寸,其中悉寓言。夫寓言之妙,莫吾蒙庄若也。特其书精深,于蒙学实未有裨。尝谓天下不易之理,卽人心之公律。吾私悬一理,以证天下之事,莫禁其无所出入者,吾学不由阅历而得也。其得之阅历,则言足以证事矣,虽欲背驰错出,其归宿也,于吾律亦莫有所遁。伊索氏之书,阅历有得之书也,言多诡托草木禽兽之相酬答,味之弥有至理。欧人启蒙,类多摭拾其说,以益童慧。自余来京师数月,严君潜、伯玉兄弟,适同舍,审余独嗜西籍,遂出此书,日举数则,余卽笔之于牍,经月书成。有或病其书齐谐小说者,余曰,小说克自成家者,无若刘纳言之《谐谑录》、徐慥之《谈笑录》、吕居仁之《轩渠录》、元怀之《拊掌录》、东坡之《艾子杂说》然,专尙风趣,适资以侑酒,任为发蒙,则莫逮也。余非黜华仲欧,盖欲求寓言之专作,能使童蒙闻而笑乐,渐悟乎人心之变幻,物理之歧出,实未有如伊索氏者也。余荒经久,近岁尤躭于小说,性有所惬,亦莫能革,观者幸勿以小言而鄙之。光绪壬寅花朝,闽县畏庐林纾序于五城学堂。


  二单篇识语(摘钞)

  光绪二十九年(1903)
  一
  畏庐曰:今有盛强之国,以吞灭为性,一旦忽言弭兵,亦王狮之约众耳。弱者国于其旁,果如之先见耶?(页三)

  二
  畏庐曰:以主客之势较,主恒强于客。今乃有以孤客入吾众主之地,气焰慑人,如驴之慑鹿。志士观之,至死莫瞑其目矣?敬吿国众,宜各思其角之用。(页六)

  三
  畏庐曰:藁固莫利于犬腹,而据之足祛一身之寒。牛一得之,藁无余矣!此美洲所以力拒华工也。(页十一)

  四
  畏庐曰:有志之士,更当无忘国仇!(页十三)

  五
  畏庐曰:绿营军帅,以军律律其下,进退拜跪,咸如礼。而饷储则多实军主之槖。举军咸能言者而无一敢言,吾以为愧此马矣!(页十四)

  六
  畏庐曰:怀国家之想者,视国家之事,己事也,必为同官分其劳。若怀私之人,方将以己所应为委之人,宁知是为公事,固吾力所宜分者。故虽接封联圻,兵荒恒不相恤援,往往此覆而彼亦蹶。则虽有无数行省,无数不盟之小国耳。哀哉!(页十四)

  七
  畏庐曰:葡萄卽不见食于羊,其终必为酒。山羊卽不仇葡萄,亦断不能自于为牲。欧人之视我中国,其羊耶?其葡萄耶?吾同胞人当极力求为此二物,奈何尙以私怨相仇复耶?(页二十)

  八
  畏庐曰:托卫非人,其足自害者,尤甚于外侮。(页二十一)

  九
  畏庐曰:不入公法之国,以强国之威凌之,何施不可?此眼前见象也。但以檀香山之事观之,华人之寃,黑无天日,美为文明之国,行之不以为忤,列强坐观不以为虐,彼殆以处禽兽者处华人耳。故无国度之惨,虽贤不录,虽富不齿,名曰贱种,践踏凌竞,公道不能稍伸,其哀甚于九幽之狱。吾同胞犹梦梦焉,吾死不瞑目矣!(页二十一—二)

  十
  畏庐曰:邻国固宜亲,然度其能碎我者,亦当避之。(页二十一)

  十一
  畏庐曰:偷安之国无勇志。(页三十二)

  十二
  畏庐曰:嗟夫!威海英人之招华军,岂信华军之可用哉?亦用为椓杙耳。欧洲种人,从无助他种而攻其同种者,支那独否,庚子以后,愚民之媚洋者尤力矣!(页三十九)

  十三
  畏庐曰:一西人入巿,肆其叫呶,千万之华人均辟易莫近者,虽慑乎其气,亦华人之庞大无能足以召之。呜呼!驼何知者?吾腼然人也。乃不合羣向学,彼西人将以一童子牧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