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略举以对。又问去年此月此日子何为者,强忆其略,遗忘过半矣。十年前之此月此日子何为者则茫茫然矣。推之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四五十年前,此月此日,子何为者,缄口结舌无以应也。杳冥曰:「前此五十年之子,固已随风驰云卷,雷奔电激以去,可知后此五十年间之子,亦必应随风驰云卷雷奔电激以去。然则与前日之梦、昨日之梦、其人其物,其事之同归于无者,又何以别乎?前此五十年间之日月,旣已渺不知其何之。今日之子,固俨然其犹存也。以俨然犹存之子,尙不能保前此五十年间之日月,使之暂留,则后此五十年后之子,必且与物俱化,更不能保其日月之暂留,断断然矣。谓之如梦,蒙叟岂欺我哉?」夫梦之情境,虽已为幻为虚,不可复得,而叙述梦中情境之我,固俨然其犹在也。若百年后之我,且不知其归于何所,虽有此如梦之百年之情境,更无叙述此情境之我而叙述之矣。是以人生百年,比之于梦,犹觉百年更虚于梦也。呜呼!以此更虚于梦之百年,而必欲孜孜然,斤斤然,骎骎然,狺狺然,何为也哉?虽然前此五十年间之日月,固无法使之暂留,而其五十年间,可惊、可喜、可歌、可泣之事业,固历劫而不可以忘者也。夫此如梦五十年间可惊、可喜、可歌、可泣之事,旣不能忘,而此五十年间之梦,亦未尝不有可惊、可喜、可歌、可泣之事,亦同此而不忘也。同此而不忘,世间于是乎有《老残游记二集》。洪都百炼生自叙。

  ○《女娲石》叙

  光绪三十年(1904)
  卧虎浪士
  海天独啸子以学期试验之暇,谓我曰:余将作一小说,名之曰《女娲石》,君以为何如?余曰:请道其故。海天独啸子曰:我国小说,汗牛充栋,而其尤者,莫如《水浒传》、《红楼梦》二书。《红楼》善道儿女事,而婉转悱恻,柔人肝肠,读其书者,非入于厌世,卽入于乐天,几将曰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矣。是书也,余不取之。《水浒》以武侠胜,于我国民气,大有关系,今社会中,尙有余赐焉。然于妇女界,尙有余憾。我国山河秀丽,富于柔美之观,人民思想,多以妇女为中心。故社会改革,以男子难,而以妇女易,妇女一变,而全国皆变矣。虽然,欲求妇女之改革,则不得不输其武侠之思想,增其最新之智识,此二者皆小说操其能事,而以戏曲歌本为之后殿,庶几其普及乎?今我之小说,对于我国之妇女者有二,对于世界者有二:

  一、我国妇女富于想象力、富于感化力。
  一、我国上等社会女权最重。

  是二者皆于国民有绝大之关系。今我国女学未兴,家庭腐败,凡百男子,皆为之钳制,为之束缚。卽其显者言之,今之梗阻废科举,必欲复八股者,皆强半妇女之感念也。此等波及于政治界者,何可胜数?外则如改易服制,我国所万不能。其不能之故,则又妇女握其权也。况乎家庭敎育不兴,未来之腐败国民,又制造于妇女之手。此其间非荡扫而廓淸之,我国进化之前途可想象乎?对于世界者何?曰:

  今世界之敎育经济,皆女子占其优势。各国妇女势力,方膨胀于政治界,而我国之太太小姐,此时亦不可不出现于世。
  各国革命变法,皆有妇女一席。我国今日,亦不可不有阴性之干预。

  是二者,则以世界之观感,而密接于我国家。我国今日之国民,方为幼稚时代,则我国今日之国女,亦不得不为诞生时代,诞生之,阿保之,壮大而成立之,则又女敎育家、小说家操其能事也。余曰:善,可谓先获我心矣。愿闻君想象中之小说,趋向之迹。海天独啸子曰:是亦难言。余将欲遍搜妇女之人材,如英俊者、武俊者、伶俐者、诙谐者、文学者、敎育者撮而成之,为意泡中之一女子国。余曰:善,善。甫睽十日,遂手甲卷以示余。余阅之,抚掌大笑曰:我等须眉为之丧气矣。乃稍一批评,并志弁言于卷端。

  ○《女狱花》叙

  光绪三十年(1904)
  俞佩兰
  中国旧时之小说,有章回体,有传奇体,有弹词体,有志传体,朋兴焱起,云蔚霞蒸,可谓盛矣。若论其思想,则状元宰相也,牛鬼蛇神也,而讥弹时事,阐明哲理者盖鲜矣。至于创女权、劝女学者,好比六月之霜,三秋之燕焉。近时之小说,思想可谓有进步矣,然议论多而事实少,不合小说体裁,文人学士鄙之夷之。且讲女权、女学之小说,亦有硕果晨星之叹。甚矣作小说之难也,作女界小说之尤难也。西湖女士王妙如君,以咏絮之才,生花之笔,菩萨之心肠,豪杰之手段,而成此《女狱花》一部,非但思想之新奇,体裁之完备,且殷殷提倡女界革命之事,先从破坏,后归建立。呜呼!沧海中之?航耶?地狱中之明灯耶?吾愿同胞姐妹香花迎奉之。惜天不永其年,中途夭折,不能竟其振兴女界之大愿力。然理想者,事实之母也,后之人读其书,感兴起,将黑暗女界放大光明,则食果应推女士之赐矣。钱塘俞佩兰叙。

  ○《中外三百年之大舞台》序

  光绪三十二年(1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