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国所演之班本也。《汉书礼乐志》、《房中歌》、《郊祀歌》、《大风歌》、《秋风歌》、《匏子歌》等,类汉时所演之班本也。至于魏、晋、隋、唐,凡士大夫有佳篇雅什,纔经脱稿,卽播人间,如王之涣、王昌龄、高适等,旗亭饮酒,女优徧唱各人诗,始及「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是魏、晋、隋、唐之曲本,卽当时之诗词也。宋元以后,诗与乐离,士大夫所咏者,不可谱之于乐,于是始创曲本《西厢记》、《明珠记》、《琵琶记》出焉。源流滋多,又有南腔北腔,南曲北曲之分。行于燕、赵、秦、晋间者,谓之北曲;行于吴越者,谓之南曲。南北之方音旣不同,而中原乐器,经三国五胡之乱,散失无存。北方所用之乐,大都由东胡北狄西域而来;南方所用之乐,大都由滇南、川西边界而来,年远代湮,不可殚述。乃自元以来,华夷无限,贤人君子不得志于时者,思为移风易俗之助,往往作为曲本,以传播民间,如汤玉茗之《牡丹亭》、《临川四梦》,孔云亭之《桃花扇》传奇,蒋心余之《冬靑树》、《一片石》、《香祖楼》、《空谷香》、《临川梦》等类,共成九种曲,皆于一时之人心风俗,有所关系焉。蒋心余之言曰:天下之治乱,国之兴衰,莫不起于匹夫匹妇之心,莫不成于其耳目之所感触,感之善则善,感之恶则恶,感之正则正,感之邪则邪。感之旣久,则风俗成而国政亦因之固焉。故欲善国政,莫如先善风俗;欲善风俗,莫如先善曲本。曲本者,匹夫匹妇耳目所感触易入之地,而心之所由生,卽国之兴衰之根源也。记者曰:蒋君其知本哉?虽然,岂特此哉?夫感之旧则旧,感之新则新,感之雄心则雄心,感之暮气则暮气,感之爱国则爱国,感之亡国则亡国,演戏之移易人志,如镜之照物,靛之染衣,无所遁脱。论世者谓学术有左右世界之力,若演戏者,岂非左右一国之力者哉?中国不欲振兴则已,欲振兴可不于演戏加之意乎?加之意奈何?一曰改班本,二曰改乐器。改之之道如何?曰,请详他日。曰,请自广东戏始。于是乎记。

  自《黄帝魂》(1929)录出,原载何种书报不详

  ○中国诗乐之迁变与戏曲发展之关系

  光绪三十一年(1905)
  渊实

  划成一新纪元于中国之文学史上,放陆离之光彩者,元代之杂剧及传奇也。于南北两宋,自诗余转化而来,人皆知之;而其诗余又古乐府之流别,人亦知之。虽然,叩以古乐府以如何动机而变化为为诗余,诗余以如何理由而转移于杂剧及传奇,虽斯道专门之诗家者流,对之而有亲切明畅之辩解者极少。此之故,乃文人学士,读杂剧传奇及诗余乐府,犹读诗赋文章,徒论其文字之姸丑好恶,绝不硏究音乐之故耳。夫杂剧传奇及诗余乐府者,非如司马相如以下李杜韩白之辈,所作之诗赋文章,非文字之诗也,非目之诗也,非美文也,乃声之诗,耳之诗,与音乐相待为一,以传于天下。故音乐之变迁,一乐府诗余传奇杂剧之迁变也;音乐之灭亡,一乐府诗余传奇杂剧之灭亡也。欲知乐府诗余传奇杂剧之性质,宜先自上古至于今日上下四千余年间,于历史上硏究音乐之变迁与兴亡,不然则无由知其眞相。此本篇所欲论者,则在于中国音乐如何起灭,如何变迁,而其结果与大汉民族有如何影响之?题也。

  在中国之上世,诗乐一致,三百篇皆可歌,无复赘辩。传曰:「诗亡然后春秋作。」由此语而推想之,则至东周之季,王道衰微,风俗赴于浇漓,人情流于浮薄,所谓风雅颂温柔敦厚之敎旨,全归湮没,诗遂减亡。但《左传》特书吴季札之观乐,而列国士大夫于宴会之席上,往往赋诗言志,由是观之,诗之作者虽绝,而歌咏之方法,卽音乐之一部犹依然存也。虽然,至于战国时代,各家之书史传记,不复记此等之事,倂其乐律而至于绝灭者当在此时。自此以后,炎汉运隆,乐府乃兴。自乐府而诗余,自诗余而杂剧、传奇之起源之一大远因也。

  战国之末,楚之屈原,始发荆楚怨诽之声,作为《楚辞》,首《离骚》、《九歌》以下二十五篇,在当时必皆可协于乐律。如其《九歌》,在楚汉间,为祠庙祭祀之神乐,以奏于神前者,曰《云中君》、曰《湘夫人》、曰《湘君》、曰《东皇》、曰《太乙》,则皆其土神之名也。自此而荆楚之歌调,渐弥漫天下,到处莫不耳楚声。卽就于今日所流传之歌篇而检之,则《荀子》所录《成相》之歌,楚声也;荆轲《易水》之歌,楚声也;项羽《虞兮》之歌,亦固楚声也。若夫司马迁作《史记》,于《项羽本纪》,淋漓大书,如「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羽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云,若例作者以裨官舞文之笔墨,断为无此等事实,则非也,盖在当时能楚歌者非仅楚人,可想而知也。

  战国而为秦,秦亡而为汉,万般之事态,虽颇有所改革,而至于歌咏之一道,则面目依然,秋毫不变,且全土皆风靡于楚声。彼高祖之《大风歌》、《鸿鹄歌》,亦楚声也,《史记》高祖惮吕后,欲立宠姬戚夫人所生赵王如意为太子而不果,故写哀痛悲切之意,以作《鸿鹄》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