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言之无文,则事迹虽奇,一览之后,无复余蕴矣;文笔佳胜者,则自能耐人寻味,百读不厌。虽然,余反复阅之,而不觉重有感焉。盖中国自古至今,正史所载,但及国家大事而已,故说者以为不啻一姓之家谱,非过言也。至于社会中一切民情风土,与夫日行纤细之事,惟于稗官小说中可以略见一斑。故余谓此书可当上海之社会史者此也。惟是吾国自与东西各邦通商以还,上海一埠首当要冲,骎骎乎为全国繁盛之冠,而近人且拟之为中国文明之中心点焉。顾如此重要之地,而数十年来,其间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之所作所为,可以昭示来兹者,乃不过如是如是。呜呼!往者已矣,来日方长,吾愿居是邦者毋再醉生梦死,使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也。

  雪中梅

  缦卿
  是书为日本广末铁肠所著,译者江西熊梦九君。译笔雅驯,流利条鬯。篇中所述,为明治初年改革时代故事。写几多英雄儿女致身国事,奕奕如生。其国野基于少年英雄楼演说「社会如行旅」一段,议论纵横?滔滔汨汨,诚足鼓动人之政治思想。吾预备立宪国民,尤堪借鉴。至于国野基与春儿,自幼订婚,未经谋面,旣而数遇,两各倾心,乃有人从而觊觎,设计谗间,讵知兹因非偶,徒用心机?谁谓好事多磨,竟成眷属。余尝题七绝二章于其后云:「扶桑岛国逞雄姸,立宪徒强讵偶然?我国祗今龙见首,何如明治卅年前」?「相逢夫壻不相识,但识斯人抱负奇。海内英才谁个是?丈夫国野女春儿。」

  西游记

  阿阁老人
  《西游》者,中国旧小说界中之哲理小说也。细观其自借炼石化身起点,以至远逝异国,学道而归,恢复昔时一切权利,吾人苟能利用其前半段之所为,卽可得今日出洋求学之效果,以精器械,以??强,保种在是,保敎亦在是。古人谓妙诀卽在书中,吾于《西游》亦云。

  又

  微厂
  《西游演义》一书,吾国旧时学者以及普通妇孺咸爱读之。惟原本未列撰者姓氏。毛奇龄据《辍耕录》,以为元代邱长春所著,世多信之。钱辛楣曾正其谬,定为明人之作。按是书本为明吴承恩所撰,吴字汝忠,山阳人,嘉靖中岁贡生,官长兴县丞,见丁俭卿《石亭纪事》。

  恨史

  文癖
  余友陶子报癖,湘中大文豪也。著述等身,尤擅短篇小说。一日往谒,值握管疾书,遂趋而窥之,则知书小楷也;捧而阅之,则知着《恨史》也。又逐次读之,则知《恨史》之原因。秋瑛有约,唐生无缘,有约忽爽,抱节以终,无缘空爱,亦是负心,此秋瑛之恨,而唐生之史也。恨而有史,史之幸也,史而曰恨,恨之不幸也。史幸而有恨,恨不幸而有史,此《恨史》之所以着,此《恨史》之所以传。且恨之为物,一缺月也,一奇数也,虽人力莫能陶其圆,齐其偶者也。缺不圆,乌乎不恨!奇不偶,乌乎不恨!男女不遂,固属可恨,然亦私情,在彼谓之私,在此则不然,故表而传之,以见天地之至情莫如男女,男女之不遂莫如私情,故遂则生,否则死,生者不可恨,死者长已矣,私情之关系大矣哉!余本恨人,其恨有三:一恨天下大事不可为,二恨文字不遇知己,三恨从来沦落不偶的佳人。是知汤卿谋之三哭,与余之三恨,又何异焉。今读报癖是书,而余之恨殆永无澌灭之时期也。噫!

  新石头记

  报癖
  自曹雪芹《石头记》出现后,大受社会之欢迎,纸贵洛阳,名驰东岛。而吾国一般操觚之士,心焉羡之,不虑贻讥,亦腼然续貂而学步,后先迭出,名目渐繁(如《风月梦》、《红楼再梦》、《红楼重梦》、《红楼绮梦》、《红楼圆梦》、《续红楼梦》、《后红楼梦》、《疑红楼梦》、《疑疑红楼梦》之类),试调查其内容,非纪潇湘馆主之返魂,卽称怡红公子之还俗。况言词错杂,事迹荒唐,陈陈相因,毫无特色,较之曹着,不啻天渊,似俚似文,殊乖体例。有如此之好材料,而运用不得其当,良可惜已!前乙巳,《鸠江日报》亦刊有《大红楼题解》一种,然原书未潇一覩,仅于题解中求之,究不审其结构之若何。要之,以上诸作,其失曹本之眞相,固无庸解决者也。南海吴趼人先生,近世小说界之泰斗也,灵心独具,异想天开,撰成《新石头记》,刊诸沪上《南方报》。其目的之正大,文笔之离奇,眼光之深宏,理想之高尙,殆绝无而仅有。全书凡四十回,以宝玉、焙茗、薛蟠三人为主脑,未涉及一薄命儿。且先生亦现身说法,为是书之主人翁(书中之老少年,先生之化身也)。而其所发明之新理,千奇百怪,花样飜新,大都与实际有密切之关系,循天演之公例,愈硏愈进,愈阐愈精,为极文明极进化之二十世纪所未有。其描模社会之状态,则假设名词以隐刺中国之缺点,冷嘲热骂,酣畅淋漓。试取曹本以比较之,而是作自占优胜之位置。盖旧《石头》艳丽,新《石头》庄严;旧《石头》安逸,新《石头》动劳;旧《石头》点染私情,新《石头》昌明公理;旧《石头》写腐败之现象,新《石头》扬文明之暗潮;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