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成疾死。及婚,路过梁墓,感旧伤情,一恸而絶。或演为传奇,或歌为下里,文皆少异,事实从同。惟不见记载,殊不足征。有人言:「曾过舒城县梅心驿,道旁石碣上大书曰『梁山伯祝英台之墓』。近村居民百余家,半是祝姓。」岂卽当年所营鸳?耶?不可知矣。

  长生殿
  咏古诗虽以议论见长,然有意求新,亦是一病,昔人论之屡矣。昔有作《长生殿》题者,恒夸「如何夜半无人语,却被鸿都道士知」二语为独得之秘,而不知其尖酸已甚也。江右曾宾谷都转亦有是题,句云:「世缘安得如牛女,万古今宵会河渚,生生世世比肩人。牛女在天闻此语,可怜私语人不知,临邛道士为传之。」如此措辞,何等含蓄?

  诗人之言,率多不检,兴会所至,应手卽书,足为典要。袁简斋先生咏马嵬诗有云:「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其实妃子并不死于长生殿也。当日曾有訾之者,先生答以「白香山作《长恨歌》,亦有《峨眉山下少人行》之句,其实明皇幸蜀,并不到峨眉也,而香山在当时则竟用之」。难者语塞。大约此等诗尽在兴趣,如必着迹以求,无当也。

  普救寺
  传奇小说,言多不经,然亦有本其牵连附会处,则不可以不辨。元人着《西厢》传奇,实本元稹之《会眞记》。谓其不经可也,谓其无所本不可也。独至折中所称引事实地名,牵连附会,不一而足。卽如河中普救寺,据蒲之旧志云:「本名永淸院。院僧与郭威约,城克之日,不戮一人,因改名曰普救,盖五代时事。」《西厢》传奇乃附会为唐武瞾敕建,意欲影借白马解围,张尝有恩于崔耳。此其所以不经也。说者谓张本无其人,特作者假名立义,幻出一篇空灵跳脱文字,自娱娱人,读者玩其文可也,何必深考?不知张虽无其人,而崔与郑则确为夫妇。秦给事贯尝称,郑恒配崔夫人四德咸备,当日无含垢之事可知。作者欲为空灵跳脱之文,何题不可为,何必于崔、郑二人加以恶声,岂有怀未遂,乃为是诬人自诬之智耶?果尔,微特《西厢》传奇为不足凭,卽所本之《会眞记》,先已出于无本,则亦同为不经而已矣。

  小说
  本朝小说,何止数百家。纪实硏理者,当以冯班《钝吟杂录》、王士祯《居易录》、阮葵生《茶余客话》、王应奎《柳南随笔》、法式善《槐厅载笔》、《淸秘述闻》、童翼驹《墨海人民录》、梁绍壬《两般秋雨盦随笔》为优。谈狐说鬼者,自以纪昀《阅微草堂五种》为第一,蒲松龄《聊斋志异》次之,沈起凤《谐铎》又次之。言情道俗者,则以《红楼梦》为最,此外若《儿女英雄传》、《花月痕》等作,皆能自出机杼,不依傍他人篱下。

  小说家言,必以纪实硏理,足资考核为正宗,其余谈狐说鬼,言情道俗,不过取僃消闲,犹贤博弈而已,固未可与纪实硏理者絜长而较短也。以其为小说之支流,遂亦赘述于后。

  水浒传
  元人施耐庵,卖弄才情,希名后世,与他人穷愁抑塞,发愤著书者不同,金圣叹尝言之矣。耐庵何题不可著书,何必取羣盗而铺张之?盖因史有宋江三十六人一句,以三十六人之多,然后足供挥洒也。此亦圣叹之言也。相传耐庵撰《水浒传》时,凭空画三十六人于壁,老少男女,不一其状,每日对之吮毫,务求刻画尽致,故能一人有一人之精神,脉络贯通,形神俱化。惟小说家言,信笔挥洒,不无失检。圣叹从而润色,托之耐庵古本。遂觉洋洋大观。何物罗贯中强起干预,妄行续貂,七十回以前,被其窜乱者亦复不少,实《水浒》一大厄也。至毅然以忠义之名襃羣盗,更为耐庵所不及料。后人不讥贯中而讥耐庵,曷不取圣叹所批之本而观之?此虽事之小者,然实关系于人心风俗之大,余故不能已于言。又罗贯中后人三世皆哑,俗指为耐庵事,亦误。

  梁山泊
  诗文虽小道,小说盖小之又小者也。然自有章法,有主脑在。否则,满屋散钱,从何串起,读者亦觉茫无头绪,未终卷而思睡矣。卽如《红楼梦》以绛珠还泪为主脑,故黛玉之死,宝玉一痴而不醒,从此出家收场,无事《红楼梦》后梦也。《西厢记》以白马解围为主脑,故夫人拷艳,红娘认而不讳,从此名义已定,无事再续《西厢》也。《水浒》主脑在于收结三十六人,故以梁山泊惊恶梦,戛然而止,意在于著书,故可止而止,不在于羣盗。故凭空而起者,亦无端而息,所谓以不了了之也。此是著书体例,非示人以破绽,后人不察,纷纷蛇足,几何不令读者齿冷!

  梁山泊辨
  梁山泊不知在何处,谈者津津,坚称世间确有其地。及问其地之在何处,则又东称西指,莫定主名。大抵人情好怪,不稽事理,随声附和,往往而然,不为喝破,反增疑窦,使无识者日驰情于无何有之乡,则当世之惑,而人心之害大矣。今按《宋史》,并无梁山泊,而有梁山泺。梁山泺虽为盗薮,究与宋江无涉。宋江事见《徽宗本纪》、《侯蒙传》、《张叔夜传》者大略相同。三十六人除宋江外,皆不着姓名,更何有于梁山泊?其属杜撰可知。若梁山泺事,见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