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正月甲午,著作佐郎、秘阁校理王安国追毁出身以来文字,放归田里。安国既贬,上降诏谕安石。安石对使者泣。及再入相,安国犹在国门,由是安石与惠卿交恶(详见《郑侠贬黜》)。
二月甲子,太常寺太祝王安上为右赞善大夫、权发遣度支判官。安上,安石幼弟也。癸酉,观文殿大学士、吏部尚书,知江宁府王安石依前官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始安石荐韩绛及惠卿代己,惠卿既得势,恐安石复入,遂欲逆闭其途,凡可以害安石者,无所不用。其至,又数与绛忤。绛乘间白上,请复相安石。上从之。翌日,上遣勾当御药院刘有方赉诏往江宁召安石,安石不辞,倍道赴阙。
三月戊午,上谓安石曰:『小人渐定,卿等且可以有为。』又曰:『自卿去后,小人极纷纭,独赖吕惠卿主张而已。』安石曰:『臣父子蒙陛下知遇,所以向时每事消息盈虚,以待陛下深察,诚欲助成陛下盛德大业而已。小人纷纷,不敢安职。今陛下复召用,臣所以不敢固辞者,诚欲粗有所效,以报陛下知遇。然投老余年,岂能久事左右?欲及时粗有所效,望陛下察臣用心。』上曰:『固所望于卿。君臣之间,切勿存形迹,最害事!』又言吕嘉问降黜事(详见《市易务》)。
四月甲子,上与安石论河北事,安石以为募兵不如民兵,籴米不如兴农事。先是,安石在江宁,尝言兵少,乞募兵。于是上举以问安石曰:『今厢军诚少,禁兵亦不多。然早训练民兵,民兵成则当减募兵。』上曰:『禁军无赖乃投募,非农民比。尽收无赖而厚养之,又重禄尊爵养其渠帅,乃所以弭乱。』安石曰:『臣在翰林,固尝论黥兵未可尽废,但要民兵相制。专恃黥兵,则唐末五代之祸可见。且黥兵多则养不给,少则用不足,此所以须民兵也。』上言宋守约不可得,安石曰:『自守约死,军制已稍宽弛。』上曰:『只为贾逵宽弛。』安石曰:『为逵者逸乐,为守约者忧危。谓如守约宜褒劝,如逵者宜督责。』安石又言:『蕃兵当什五之设,阶级、部分乃可用。今一凶岁,一路至费二十八万赈贷,而其丁壮老弱、有马无马皆不敢阅实,不知何用?此蕃部或以为须丰熟乃可阅实。臣以为赈贷时正好阅实,吴充以为坐论则易,行则难。』上曰:『此何难?但边帅不为耳!』安石又言:『去年体量放税,东南仓廪为之一空,非计也。此乃冯京故为此,与苏秦厚葬以明孝同意。』又进呈前借常平物与转运司修城堑之类,安石曰:『臣谓宜爱惜常平物,以待非常,不宜遽如此费出。』上以为然。
闰四月乙未,上又论王猛曰:『苻坚亦英明,然一举事,遂颠覆如此,何也?』安石曰:『王猛欲杀慕容垂,令以子奔,故见疑,而不知乃所以深托垂于苻坚也。』上曰:『猛可谓忠矣。』安石曰:『如此为忠,何补时事?人臣要当以道开发其君,使自悟而已。方其未悟,乃欲以计成事,及其不察,岂特辱身?亦以危国。此君子所以不贵。』上患人莫肯悉心赴功,王安石曰:『陛下能尽见得人情,赏罚当寔,即人自悉心赴功。』上曰:『纵不尽见,但得力多亦可。』安石曰:『见得尽即尽赴功,见得少即少赴功,见得多即多赴功,都不见即无赴功者矣。假令见得尽,若不随以赏罚,即人亦不肯赴功。』上论宣王时无不自尽以奉其上,吕惠卿曰:『宣王时如此而已,未及文、武也。』安石曰:『宣王盛时,乃能如此。及其用心差,则我友敬矣,谗言其兴,善人君子方念乱,不暇至彼不迹,载起载行,则岂复有自尽奉上之事?此一人之事,而前后不同如此,用心当与差故也。』上曰:『宣王犹能终于考牧,后世亦岂易及?』安石曰:『宣王用吉甫征伐,则非张、仲在内,吉甫无以成其功。《诗》称吉甫以能明哲保身,则宣王之德薄于先王,亦可知矣。』上欲用张方平为枢密使,既批出,王安石将行文书,吕惠卿留之曰:『当晚集更议之。』因私于王安石曰:『安道入,必为吾属不利。』翌日再进呈,其事遂寝。
五月,提举市易司举刘佐。佐前在市易司,坐法冲替。事理重,代佐者不知买卖次第,比较所收息,大不及佐。王安石欲许之,韩绛固争,以为佐未合与差遣。安石曰:『市易务自来举官不拘条制,且七八万贯场务,须付之能者。』绛固争,以为如此则为废法。上曰:『且令勾当,候合受差遣,方许理住,如何?』绛独以为不可,再拜乞辞位,曰:『如此,则宰相不可为!』上愕然曰:『兹小事,何必尔?』绛曰:『小事尚弗能争,况大事乎?』翌日,安石又为上谕:『吕嘉问、程昉尽力,然为众所攻。陛下不察而保之,则天下孰肯为陛下尽力?』上曰:『如程昉亦勾当得事,但不循理。』安石曰:『程昉举吕公孺,诚为不识理分。然于国事,有何所损?如文彦博去位举刘庠,陈升之去位举林旦,乃可责。』上曰:『如文彦博等,才举人不当便责?』安石曰:『如文彦博等虽未可厚责,亦不足尊宠。』上曰:『彼皆先帝时爵禄已尊贵。』安石曰:『如此,则嗣君于先王之臣不复行法,恐无此理。』上曰:『如程昉,数年间致位至此,昉亦足矣。』安石曰:『昉功状比众人合转数官,即才转一官。若一有疑罪,即数处置狱,岂得谓是?且陛下前日宣谕程昉,恃中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