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城纪事》 (明清)不着撰人
●淮城纪事
甲申春,闯贼已据关西,谋犯京师,预遗伪官于山东、河南各处代任;伪官遗牌先至,辄以大兵在后,恐吓地方。于是官逃民惧,往往执香远迎,渐及江北,日夜震恐。
三月初九日,有伪选淮扬知府巩克祯,遗牌至淮,牌书「永昌元年二月」,直达察院。御史王爕怒,立命碎之,捆打捧牌人四十,释去。其人尚出大言,不日兵到,汝合城皆为齑粉,闻者莫不色战。反咎王按台招祸,小民不识大义,一至于此。时福、周、潞、恒四藩避难,俱泊湖嘴,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高杰四家兵皆南下。泽清兵在宿迁,杰兵在徐州,俱有渡河意。二军淫掠久着,士民愈急,纷纷出城,为逃死计。淮抚路振飞与王按台登城楼,议守河事。王公自任守河,托路公守城。路有难色,王公云:小弟不惟要守,而且要战,将士从者,无不迂之。
初十日,河口擒巩伪官至,王公命斩以徇。王公与泽清前在中州剿贼,同事有旧;刘鹤洲(泽清号)致书王公,有愿执鞭辕下语。王公乃同军门及总府朱某,俱往河口设防。初九日,军门及总府先归,王公独留,盖欲亲往宿迁,止刘师之行也。
十六日,传闻贼兵已至清河,又闻沐阳、邳州俱有伪官。
十九日,西门外有马步兵五六百人突至,不知何来,妓女俱被擒。有妓燕顺,年十六,坚拒不从,上马复堕者三,兵以布缚之马上。顺举身自奋,哭詈不止,兵杀之,居民愤甚,群聚欲与斗,乃散去。越二日,闻凤阳兵乱。盖督师马公标下副总兵俞,为军饷不继,高噪而溃。扰西门外者,即此兵也。自是门禁甚严,禁人出入,城中有大姓赵家,令人挑小麦二担出城,守者讶其重,搜之得铜锡器数事,内俱□以白镪,解朱总府捆打八十,穿耳游城,罚银二千,充公用,或为居间,免其半,人稍知警。
二十五日晚,按台王公自宿迁归。公之行,止携吏书数人,人皆危之,比至刘营,相见甚欢,彼此酬宴。公从容谓刘云:弟与兄昔年盟契,俱欲力扶王室,以敦臣节,不意值此国难,正我两人立功之秋也。况盟兄自宗祖以来,受朝廷恩不小,今闻盟兄必欲欲驾淮安,弟不任事则已,现今弟守河口,假如台驾临河,遏之乎,抑从之乎?即使入城,倘军民不相得,弟当为百姓乎,为盟兄乎?势实两难。今日此来,欲求盟兄回辕北上,进取功名。不然,姑暂留此,切勿轻动。刘大声云:蕞尔宿迁,些养活得我几万兵来,弟即不留贵治,假道往扬州何如?王公见其意决,乃云:必欲至扬州,请迂道从天长六合,则弟不敢与闻矣。刘颔之。王公再四叮咛,始别。淮人之得免于兵厄者,王公力也。
二十七日,路抚台出示:会淮城有七十二坊,各集义士若干,不上册,不督练,亦不给饷,每家出一人、二人以四至五,从义而起,出于自愿。小帽、箭衣、快鞋、刀仗,俱自备;每坊举一生员为社长,一生员为社副,随便操演;茶点小费,各认轮值。贵久持,戒作辍,总之,小则为身命,大则为国家,日则团练,夜则鱼贯巡逻;以备非常。
二十八日,军门阅操,黜陟颇众。
二十九日,阅城,设壮丁守城,每垛一丁,长枪小旗,垛隙用虎头牌掩之,止留二小穴外窥。四门■〈斗外黾内〉设守官,夜宿鼓楼,西门周太守,讳光夏,乙丑进士);东门黄总捕,(讳铉,恩贡);南门高监纪。(讳岐凤,恩贡,为监军同知);北门范道尊。是日,闻京城失守,众疑信相半。
四月朔,淮城义士,在军门过堂领赏,每坊赏红纱二、红布十、草花四十朵、银一两。惟河北、下关两坊,精猛绝伦,盐搭手也,自辰至未,止过二十余坊。明日立夏,各坊未过者,早集军门,以其半属道尊分阅之。时报南门外杨家庙、南镇坝、西门外湖嘴、河下,俱有北来逃兵骚扰。各坊义士请往耀武,遇乱兵乘马者,喝使下马。乱兵甚悚,为之让路。是日,周藩薨于湖嘴赵家。
初三日,复有人持令箭及伪牌至,乃伪官代路军门巡抚者。故河南驿传道佥事吕弼周也。弼周为王按台座师,故于李贼前自任淮事,贼即令为淮抚。王按台捆责其人四十,使传言劝弼周改邪归正,毋负国恩。城中士民大恐,逃者益众;王公严以大辟,然竟不能止也。
初六日,城中又有文武备社过堂,乃两学文武生家亲丁也。
初七日,盐城王守备,获伪将董姓者,并从人十三,至军门,斩之。
初八日,路军门传一令箭,谕合城乡绅、孝廉、青衿、乡约,俱集城隍庙议事。众谓必守城事耳。次日,众大集,军门始述三月十九日事,出塘报于袖中,使众阅之。云闯贼已入京城,百官从逆者甚众,伪官代本院者即至,诸生今日将效保定徐抚台故事,捆我出迎乎?抑念皇家厚恩,祖父世泽,大家勉力一守乎?言毕泪下,众亦多泣者,已而陈说纷纷,俱迂缓不切,路公谢而遗之,自是人心逾迫,私逃者不绝。
初十日,有某官夫人,伪为义士装,乘舆出城,为逐仆所举,守者解至按台,舆中多物,王公悉命还之,罚银三十两助饷,仆亦责二十棍。
十一日,乱兵至西门者愈多,大肆劫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