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喜怒哀惧爱恶欲。王道之源。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王道之纲。源深则流远。纲举则目张。故为人君者。必正其心于平居无事之时。而尽其诚于人伦日用之大。然后推之天下。礼乐刑政。莫不毕举。而王道四达。霸者本之不图。而规规于法制之末。饰于昭明而偷于闇昧。勤于变乱而怠于治安。慎于重大而失于几微。成于少壮而败于老耄。其善者不过偏陂驳杂之治。而下之或不免于乱亡。揆之王道。相去远矣。予尝谓三代以前无霸。三代以后无王。桓文霸也。汉高祖唐太宗宋太祖明太祖亦霸也。等而上之。周宣王亦霸也。秦穆作书悔过。近于古人。而三置晋君以为德。其伪亦甚也。故尚书录秦穆。志秦兴也。国语宣王。志周衰也。周宣秦穆。其王霸升降之会乎。夫人主之患。莫不始于有为。而终于不继。当其始也。如日之方升。如月之方生。如木之方长。如水之方达。如火之方然。志盈气溢。不难侈言道德。而粉饰仁义。迨乎功已成。年已老。岁月有限。而嗜好可娱。则向之所谓道德仁义者。一旦而弃之矣。若此者。由其以血气为主。而无义理以养之。故血气盛则盛。血气衰则衰。此其弊不在于怠荒之日。而在乎奋励之初。故人言汉高不事诗书而霸。然光武投戈讲艺而亦霸。唐太宗闺门不肃而霸。然明太祖修女诫严宫政而亦霸。宋太祖乘势窃位而霸。然昭烈仗义讨贼而亦霸。所谓王与霸。特在于心辨之。而区区事为之。固不足以定之也。夫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以至治国平天下。此自然之理。而必至之势也。今而曰。物不必格也。知不必致也。意不必诚。心不必正。而身不必修也。我治天下而已耳。是犹不踰跬步。而欲至千里。吾见其不能及也。是犹不阶尺寸。而欲登万仞。吾见其不能上也。高宗肜日。定祀典耳。祖已曰。惟先格王。正厥事。以为王不格则祀典不得而定也。旅獒郄贡献耳。召公曰。志以道宁。言以道接。以为不衷于道。则贡献不得而却也。周公告成王曰。厥或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以为怒苟含。则始虽或忍之。而终必发也。古之王者于敬小慎微之中。皆有正本清源之学。故过日去而善日臻。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董子曰。正君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君心正则虽节目疏阔。不害其为王。君心不正。则虽治具毕张。不免于为霸。故三代以前无霸。而三代以后无王也。汲黯谓武帝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嗟乎。人主之患莫大于多欲。夫所谓欲者。岂必声色货利之悦人也哉。苟安欲也。欲速欲也。好名亦欲也。麤既入于声色货利。而精犹蹈于苟安欲速好名。则善自外入。不自中生。故势不可久也。今自中主以上。莫不有为善之心。而不能致于王者。惟其无以充之也。唐肃宗外能克复两京。而内无以安上皇。宋太宗生能身致太平。而死无以见杜后。汉武之才过文景。而卒不得免戾太子之死。唐开元之治比贞观。而终不能庇杨贵妃之诛。则能推不能推之效也。唐太宗始用魏征。既死而仆其碑。明神宗师事张居正。旋籍灭其产。岂始明而终暗哉。亦以心本不正。特勉强以从之耳。善为主。恶为客。则恶不能攻。恶为主。善为客。则善不能固。故霸足以致治。亦足以致乱。治乱之机。一反手间耳。譬之患痈。毒在腹心。而治之乃在皮毛。遏之愈久。其毒愈深。一发而溃则死矣。然则所谓正心者。何如也。曰。治之纯杂在诚伪。心之存亡在敬肆。敬则未有不诚者也。肆则未有不伪者也。曰。正心而不求治法。无乃入于黄老之学乎。曰。黄老之学。荡佚其心而不存者也。王者之治。检持其心而不失者也。且夫正也者。岂徒正之也哉。正身则心在身。正家则心在家。以之正国正天下。则心在国与天下。心贯万事而无有不谨无有不实。则王也。故曰王霸之辨。辨之于心也。
去争论
钱维城
天下之患。皆起于争。而争起于不平。吾不能去天下之争。平其不平者而已矣。在易坤上艮下为谦。其象曰。地中有山谦。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损山之高。以益地之卑。而地无不平。故必裒[己](已)之多。以益人之寡。乃可以称物而平施。夫地上有山。此地之不平也。然而不争者。谓非取彼之所有以附此也。山高于地。而地大于山。大与高相称。其象曰。厚下安宅。下厚而宅乃安矣。然犹必损山益地而始为谦。可知剥下以奉上者之必争而不安也。吾观世之所谓谦者。坐次行立。节之小者也。伛偻鞠躬。再拜揖让。语剌剌不休。及事有小利益。辄争先焉。虽亲戚有不顾。是谓有谦之名。无谦之实。愈谦且愈争耳。好利者人之情也。好名者亦人之情也。饰谦之名。以攘利之实。是争固争。谦亦争也。且谦亦安得有其实哉。千金在前。郄而不顾。是让也。非谦也。让者有所不受。而谦者在于能施。不受不过无损于人。能施则且有损于[己](已)。夫不取人之有以自殖。千百中无一二人。而况能损己以益人耶。圣人以为人之不能谦。犹山之不能平。故曰地中有山。谦。惟谦者人情之所不能。故天下多不平。多不平。故多争。多争。故多乱。圣人虑乱之不可弭。而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