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不待四术崇。八刑纠。而早已阴养其恩爱廉耻忠信礼让于畎亩间矣。后世治民。不揣其本。顾欲勤督责。驱而之善。教令揭于日月。刑罚威于雷霆。网益密而俗益败坏。譬则张弓挟矢以驯鸟兽。不足为治。反滋其乱。论者顾归其狱于人心。以为江河日下。虽尧舜重生。不能砥横流则已误。夫木性直遂。得雨露之润。日新月盛。至于蔽日千云而不屈。然而县崖之下。必无直木。夫岂生而尽不材。有迫之者也。饥寒者民之悬崖也。千金之子赏之不窃。非其性独异。人治生有余也。治生无赖。而礼义绳之。故上求而下不应。非不应也。心甚欲之而不得取。手足有所急也。自授田法废。而民无常生之业。天即丰年。能丰之于田之所在。不能丰之于田之所不在。君即薄征。能薄之于敛之所及。不能薄之于敛之所不及。民既已汲汲皇皇。谋生之计百出矣。苟可以救一朝之死。何所不忍。故恩爱薄而乖离起。苟可以延一日之生。何所不为。故廉耻轻而悭贪生。苟可以智取。何所不谲。故忠信漓而诈伪出。苟可以力获。何所不争。故礼让衰而攘夺起。由是言之。立授田之法。非止教民为善也。而善焉往。废授田之法。非止教民为不善也。而不善焉往。故曰。古今常行之法。不可变也。不可变而变。则可变而亦可复。论者猥以圣人创法。以利一时。时移而不得反其故。汉唐以来。代有令辟。卒不能复。法与人而亡矣。殊不知万物无始。圣人无创。玉在石中。人过而不知。良工剖焉。天下见玉矣。不可谓未剖之前无玉也。法在道中。人眊而不察。圣人制焉。天下见法矣。不可谓未制之前无法也。天不亡。法亦不亡。待人而行耳。论者猥以人众则田不给。夺富人之田。恐其生乱。嗟乎。火鼠不可与语热。冰蚕不可与语寒。今人不可与复古。皆梏于身之所处。而不能尽物理。
夫乱离久。则战争酷而人寡。太平久。则生息深而人众。固常反复相寻。非必古独凋残。而今独蕃盛。且人寡则生者亦寡而土旷。人众则生者亦众而土辟。虽有饥岁。未闻菽粟告绝。尽填沟壑。天下之田。自足以供天下之人。准于人以酌分田之数。而不必百亩。安在其不给也哉。今之世。富者一而贫者百。此百人者尽悦也。助人为乱。以去[已](己)之所利。愚者不为。豪强即挟异志。固已有将而无兵矣。且即富人又何尝不悦。蓄良畴美宅。所以遗后人。然往往祖父绣闼雕甍。肥马轻狐。余粟波邻里。而子孙或茅舍敝●。每食不饱。犹仰给于他人。甚者及身而坠。若燎毛然。富不可恃以长保。受田于君。奕叶世有之。兹法之行。乃人心所不言而同欲。因民之欲以施惠。用力少而成功速。安在其不可复也。天下之患。莫大于未或为之而豫断其不可。未或为之而预断其不可。则虽断断可为者。亦将有所不为。且夫未或为之。而又何以知其不可也。世疑孔子之道。累世莫殚。相鲁三月而大治。使当时不相鲁。孔子千载受其诬。子产为郑。一年而民怨之。三年而民颂之。假令数月而罢。子产为酷吏矣。物必以用效其实。事必以试考其归。轮辕具而勿御。虽以骐骥驾轻车。犹将自止。人立于车上。揽辔执策。不必王良造父。可以致远。事变何常。操纵在人。人不胜法。则驱天下之人而听命于法。法不胜人。则挽天下之法而受命于人。诚使一代开创之初。得寡欲知人之君。鉴后世之所以乱。思前世之所以治。一体君民。励精复古。行之以诚。布之以公。度其地之可耕者。一夫授田若干亩而不必井。今直隶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田无经界民各自守其业并无兼并之患故不必井复以百里之地。付之一人。其功成而民不扰者。遂使君之。则豪杰皆乐为之用。可以不杀一人。数年间复见先王之制。则教化易行。礼乐可兴。尽人物之性。以辅相天地。恃此具也。而其要在于朝廷得人。朝廷不得人。则挠之者众而计不定。计定而任事者或藉以便其私。利未兴。弊先起。旷日持久。徒以扰民。而迄无成效。故曰。必知人之君也。故养生不必五谷。舍五谷。养生别无长理。治民不必授田。舍授田。治民别无善策。
论清丈田亩
陆世仪
清丈田亩。极为地方美事。然往往反为大害。不特无法。即有法矣。而奉行犹有四难。一则县官无才。一则里胥作弊。一则豪强横肆。一则小民奸欺。人人可以上下其手。故为人上者。虽极精明。安能分身察。所以自古迄今。一闻清丈。则小民如畏兵火。诚难之也。然其要只在县官得人。晦庵行之于漳泉。刚峰行之于兴国。未闻其扰民也。而安石一为方田。刖天下皆震动。奉行不得其人也。又岂惟安石方田。即琼山丈量一事。是时刚峰退休在琼。事事与地方官斟酌而行。事事皆刚为条例。而上司催督无法。里胥人人作弊。民怨特甚。况其它乎。甚矣丈量之害之难。居官者不可不知也。
丈田。横斜伸缩之间最多弊。海刚峰令民以灰画地。而数其眼。方六尺为一眼。一眼为一步。二十四步为一分。二百四十步为一亩。谓之痴算。使人人皆晓。是亦妙法。然不如用棕网为尤妙。棕网者。以棕绳结网。每六尺为一眼。遇地之尖斜畸零难算处。则以此铺之。更捷于用灰。盖灰算便于民。棕网便于官。二法俱不可不知。
清丈田亩。莫如行方田。方田即张子厚经界法。安石知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