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明日,使他徒诘之,生不能讳,遂告之曰:“向暮行山下,逢一女子含笑而来,姿容旷世,款语通情,遂订私约。夜分乃来,入自侧门,会于灯下。比寝,则幽香软玉,宛转衾席间,复以径寸明珠置我口中,戒勿吞咽,将晓则仍取之去。盖已如是两月矣。叩其居址姓氏,乃山下前村之女。如此佳人,如此密约,吾非石人。诚不能遣,直愿为斯人死耳!”
  徒以告师,师益疑之,度人家闺女。恶能晓夜独行,踪迹不露如此?果若所云,其殆妖魅也。且明珠必取精之具,若再来,当吞之,以观其变。乃召生而教之。
  是夜,女子复来,纳珠如故。及其将取,则吞之。女子跌足面泣曰:“垂成之功,堕于一旦矣!”生歉然不安,叩其故。女子曰:“此珠已历五百年。死于此珠苕,凡九十九人,皆聪明、富贵,寿考主人,其精气尽在于是。若经百人,则成正果,不谓乃败于君也!邪道求仙,终归无益,安敢怨君?君后日福祚且不可量,幸念枕席之情,明日求吾尸于东山下,棺椁而葬之,得比于君之姬妾,岁时以杯酒浇冢上,不使游魂弱魄寂寞泉台,君主惠也,死亦无憾!”遂相持恸哭而去。同室之人莫不闻之,惟之见形耳。
  次日至东山之下,见一大狐死焉。生伏而哭之,甚哀。殡葬如礼,为文而祭之。夜乃梦女子来谢。
  生自吞珠之后,精神智慧尽倍于前。居显秩,登上寿,皆珠所益云。乃题狐墓曰:“胡夫人之墓”。
  古 瓶
  金溪邮路亭胡姓,有甲乙二人。入山游猎,见一白兔自草间逸出,急引弓追而射之。兔忽不见,相与惶惑。甲谓乙曰:“兔也而白,必义也。”盖里巷以得窖镪为义,谓其利以义取也,故谓之义。亦间闻有见白物而得白金者,以其色同而幻化也,故甲意及此。乙亦以为然,谨志其处。
  伺人静,往发之,则古冢也。椁无存,唯断砖残碣可验。旁得一大缸,中贮古瓶二、古砚一。二人本图大获,见此爽然。甲恚甚,举畚碎其一瓶,乙曰:“止!取此聊为养花器,不庸愈于空返乎?”因提一瓶及砚以归。
  砚乃泥砚,甚平平。瓶置几上数日,觉有气自内浮出,氤氲若云气之蒸,不测其故。试折花木贮其中,无水而花木不萎,且抽芽结实,着附土盘根者然。始讶瓶盖宝物也。
  一日,风雨大作,雷轰电闪,震耀室中。忽霹雳一声起于柱侧,破屋穿瓦而去。举室皆惊,惊定视瓶,已为雷裂碎矣。
  非非子曰:瓶出冢中,明器耳,何宝之足云?然而云气生焉,植物花实焉,不可谓非宝也。宝矣,而雷殛之者何也?岂其陆离炫耀,竟干造椅之忌欤?抑有妖物凭之,而受池鱼之殃欤?殆非也。盖既为宝物,则隐见之间,倍宜珍重。当世无博物君子,抱瓮全真可也。藉朴渥以为先容,引猎徒以为知己,宝之自待不已亵乎?
  猎者不知而碎其一,宜也,猎者无罪也。即猎者不知而收其一,幸也,猎者无奇也。且一瓶既碎,则一瓶岂忍复完?兔死狐悲,芝焚蕙叹,凡物且然,而况宝乎?雷之击之,殆瓶之自悔其误、自伤其孤,而假手于丰隆以为蜕化者也。则瓶虽不慎始,犹善其终也。嗟乎!张雷逝而剑化矣,隋和死而珠沉矣。瓶即邀大雅之鉴,登博古之堂,而策后人之不能伤斯人之已往,终亦人琴俱亡,殉知己于地下。安能转移市侩之手,徒消受三斗尘战!
  或者且为猎者惜,以为非常之物既得而复失之也。夫谀墓得金,昔人犹讥,矧于启其墓而取其物哉?吁!掘地得金,何以便谓之义?使果无心掘之,无心得之,犹可言也。今则为义而因以掘地,掘地而因以掘墓,不义孰甚焉?利由义生也,既不义矣,又何利焉?然则雷之击瓶,固不仅为瓶计也。
  耳食录卷十二
  婉 姑
  龚生者,浮薄于也。年二十馀,读书开元寺。先是,某典史一女死,殡寺中,与龚隔院,有二门通焉。女名婉姑,有殊色,能诗。年十六,未嫁,以情死。龚闻而慕之,凭其棺,戏谓曰:“生为有情人,死亦有情鬼。柳生丽娘之事,宁不可嗣徽音乎?”寺僧笑之,而龚不顾也。他日又戏之曰:“卿青春佳丽,寂处泉台,宁可无郎?又宁不念鳏鱼永夜乎?”
  是夜挽抽空阶,月华浸影。微闻隔院娇歌,声如莺燕,深怪僧徒那得容此摩登女?倾听久之,非歌也,乃吟诗耳。时微风贯耳,字字清越可辨。诗曰:
  “棠梨花老杜鹃残,玉磐凄凉翠袖单。
  不耐潇潇连夜雨,断肠明月又添寒。”
  龚愀然曰:“噫!安得此凄恻之音也?”又闻吟诗曰:
  “紫玉多情忽化烟,曲中谁唱《想夫怜》?
  镜台长挂葳蕤锁,小小眉弯画不全。”
  龚太息曰:“词愈好而心愈悲,何处佳人,愁怨乃尔?”
  忽阴气砭肌,毛皆立,见一女郎由墙角旖旎而前,画颊仙庞,亭亭玉立,笑谓龚曰:“屡蒙相忆。今来矣!”龚失惊,猛悟阶下香魂即棺中玉骨也。急唾而奔,女亦踵逐不舍。龚大呼,寺僧尽起。烛之,见龚仆地上,神已痴矣,口中呼“婉姑”不止。僧知为女鬼所魅,急告其家,载之归。痴情魔语,逐日而增。其家恐甚,召道士作符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