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碑之真面目。

  刻手不可不知书法,又不可工于书法。假如其人能书,自然胸有成见,则恐其将他人之笔法,改成自己之面貌;如其人不能书,胸无成见,则又恐其依样胡芦,形同木偶,是与石工木匠雕刻花纹何异哉?

  刻行楷书似难而实易,刻篆隶书似易而实难。盖刻人自幼先从行楷入手,未有先刻篆隶者,犹童蒙学书,自然先习行楷,行楷工深,再进篆隶。今人刻行楷尚不精,况篆隶乎?

  ◎选毫笔以吴兴人制者为佳,其所谓狼毫、兔毫、羊毫、兼毫者,各极其妙。然毫之中有刚柔利钝之不同,南北中山之互异。每一枝笔,只要选其最健者二三根入其中,则用之经年不败,谓之选毫。相传赵松雪能自制笔,取千百枝笔试之,其中必有健者数十枝,则取数十枝拆开,选最健之毫并为一枝,如此则得心应手,一枝笔可用五六年,此其所以妙也。谚云“能书不择笔”,实妄言耳。

  大凡书家以小笔书大字必薄,以大笔书小字必厚,其势然也。功夫浅则薄,功夫深则厚,其理然也。余幼时闻老辈作书,有取香火烧其笔尖,然后用之者,故其书秃,无有锋颖,以此为厚,不亦谬乎!

  ◎制墨昔人有云,笔陈如草,墨陈如宝。所谓陈者,欲其多隔几年,稍脱火性耳,未必指唐、宋之墨始为陈也。今人言古墨者,辄曰李廷帧⑴斯龋否则程君房、方于鲁,甚至有每一笏直数十百金者,其实皆无所用。余尝见诒晋斋主人及刘文清公书,凡用古墨者,不论卷册大小幅,皆模糊,满纸如渗如污。盖墨古则胶脱,胶脱则不可用,任其烟之细,制之精,实无所取,不过置案头饰观而已。

  《说文》:“墨者,黑也。”松烟所成,只要烟细。东坡所谓要使其光清而不浮,湛湛如小儿目睛,乃为佳也。近时曹素功、詹子云、方密庵、汪节庵辈所制者,俱可用。如取烟不细,终成弃物。

  ◎捶纸纸类不一,各随所制。近时常用者不过竹料绵料两种,竹料用之印书,绵料用之写字。然纸质虽细,总有灰性存乎其间,落笔辄渗。若欲去其灰性,必用糯米浆,或白芨水,或清胶水拖之,然后卷在木杆上,以椎千捶万捶,则灰性去而纸质坚。米南宫制纸亦用是法。若欲灰性自退,非百余年不可,然其质仍松不可用也。

  笺纸近以杭州制者为佳,捶笺粉笺蜡笺俱可用,盖杭粉细,水色峭,制度精,松江、苏州俱所不及也。有虚白斋制者,海内盛传,以梁山舟侍讲称之得名。余终嫌其胶矾太重,不能垂久。

  书笺花样多端,大约起于唐、宋,所谓衍波笺、浣花笺,今皆不传。每见元、明人书札中有印花砑花精妙绝伦者,亦有粗俗不堪者,其纸虽旧,花样总不如近今。自乾隆四十年间苏、杭、嘉兴人始为之,愈出愈奇,争相角胜,然总视画工之优劣,以定笺之高下。花样虽妙,纸质粗松,舍本逐末,可发一笑。

  ◎趱寡馐之出于端州者,概而名之曰端。端非一种,种非一类,只要质理细,发墨易,便是佳砚。其他名色甚多,如鸲鹆眼、黄龙纹、蕉叶白之类,而石质粗笨,不发墨,则亦安用其名色耶?(近日阮云台宫保在粤东,又得恩平茶坑石,甚发墨,五色俱有,较端州新坑为优,此前人之所未见)

  石之细而发墨者,亦不必端州,即如歙之龙尾、苏之獯澹汉宫之瓦当,魏、晋之宫殿砖,松花江之砥石,俱可为砚。近又以日本国石为砚者,皆出于通州福山一带,人家墙壁内时时有之,相传为明时倭寇入江南压船带来者,其质坚而细,甚发墨,有黄紫黑三种,莫名其为何石,近亦渐少矣。

  余尝论趱寡庵工,全在乎取材,不必问做手。如砚材不佳,虽妙手亦何能为耶?曩时在小仓山房识江宁卫凫溪,手段却好,惟所趱怪砚皆是弃材,不过陈设案头,与假古铜磁饰观而已。

  ◎铜匠铸铜之法,三代已备,鼎钟彝器,制度各殊,汉、魏而下,铁木并用。至唐、宋始有磁器,磁器行而铜器废矣。鲍照诗云:“洛阳名工铸为金博山,千斫复万镂,上刻秦女携手仙。”则知古人之精于此技者,代不乏人,如梁之开皇、唐之开元铸有造像,宋之宣和、明之宣德铸有炉瓶,则去古法渐远矣。近吴门有甘、王两姓,能仿造三代彝器,可以乱真。又嘉定有钱大田者,能仿造壶爵,与古无异;子秉田亦传其法,尝为吴盘斋大令铸祭器十种,为余铸金涂塔铁券。又有江宁人冯锡与者,为余铸如意百柄,蟾镫一具,及带钩铜璧、灵钟清磬、铁箫、铁笛、书镇之属,亦能仿商、周之嵌金银,此又甘、王、钱三家所不及也。

  自鸣钟表皆出于西洋,本朝康熙间始进中国,今士大夫家皆用之。案张鹭《朝野佥载》言武后如意中海州进一匠,能造十二辰车,回辕正南则午门开,有一人骑马出,手持一牌,上书“午时”二字,如旋机玉衡十二时,循环不爽,则唐时已有之矣。近广州、江宁、苏州工匠亦能造,然较西法究隔一层。

  测十二时者,古来惟有漏壶,而后世又作日晷、月晷,日晷用于日中,月晷用于夜中,然是日有风雨,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