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来救一个人,尚且不可,何况杀现在大多数的人来救将来大少数的呢!(眉批:仁人之言蔼如也。)这些大民贼、小民贼、总民贼、分民贼,谁不恨他?只是恨的专在民贼,不在人民。若到革起命来,一定是玉石俱焚,不能逃免的,却是民贼不过少数,人民倒占多数,这场灾祸,岂不是人民反受其害吗?我也知道你这破坏的心事是要归结到建设一路,只是已经破坏未能建设的时候,这些悲风惨雨,岂是语言笔墨能形容出来?我每读法国革命史,只觉毛骨悚然,想起将来,我心里头便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正不知怎样难过哩!兄弟啊,找们将来避得脱这场祸,还是避他为是。”黄君讲到这里,便不知不觉滴下几点英雄泪米。
  李君也矍然改容说道:(驳论第二十一。)“哥哥,我不是个木石做的人,难道是拿着国民流血的话当好顽吗?但我把这回事情已经想过千次百遍,把肠子差不多都想烂了。今日的中国,破坏也破坏,不破坏也要破坏,所分别的,只看是民贼去破坏他,还是乱民去破坏他,还是仁人君子去破坏他。(眉批:李君得力于仁学也不让黄君。须知真要做破坏事业的人一定是仁质极厚的。)若是仁人君子去做那破坏事业,倒还可以一面破坏,一面建设,或者把中国回转得过来。不然,那些民贼、乱民始终还是要破坏的,那却真不堪设想了。你看这一年里头,中国乱过几多次呢?广宗钜鹿喇,泌阳喇,朝阳喇,广西喇,西川喇,湖南教案喇,这两天内,奉天将军增祺所报的,说盛京北边又有什么马贼,聚众十万人,筑炮台,制货币,更建立什么共武二年的年号了,接二连三,竟没曾停过一会子。
  哥哥,我只怕中国自此以后,那扰乱情形比这会利害十倍的还多着哩!只这加税加饷,暴征横敛,便是致乱的大根源。还有所谓生计问题,是从全地球的大风潮卷将进来,过了十年、八年,便弄到我中国民不聊生。这生计学是哥哥的专门,还怕你不懂得这理由吗?(眉批:将来中国受害的还是在生计问题,不是在政治问题。明眼人当能见及。)到那时候,便要不乱也何从镇压得住呢?再讲到现在政府当道,谄媚外人到极地,外人利用这群傀儡,做那间接的压制。但是有什么民教相争的小事,他便演演他的下马威,拿些利害给你们瞧瞧,随意宰你一百几十条性命,后来的官,遇着这等事,一定越发严厉了。你想这有不激变道理吗?多激变一回,权利愈失一回,就只这件事也可以将全个中国送掉了。哥哥,你说破坏可怕,却有什么法儿能够叫他不破坏么?只怕这天然的破坏,比那十八世纪法国人力的破坏还险过十倍哩!我们虽是以不忍人之心为宗旨,但哥哥你也应记得恶斯佛教授颉德先生说的,‘人群进化之理,是要牺牲现在的利益以为将来’(眉批:这真是最沉痛之言,令人想起孔明挥泪斩马谡情状。),又西人常说的,‘文明者购之以血’,这种悲惨事情,无论那国都是要经过一次的。即如哥哥最羡慕的英国、日本,若不是经过长期国会尊王讨幕这些革命,就能够有今日吗?他们自己说是无血革命,其实那里是无血,不过比法国少流几滴罢了!寻常小孩子生几片牙,尚且要头痛身热几天,何况一国恁么大,他的文明进步竟可以安然得来,天下那有这般便宜的事么?再者,哥哥你整要拿着法国的故事来做比例,地球上革命的戏本,不是只有一个法兰西演过的,哥哥何不想想美国的事情,高兴一高兴,何必苦苦说法国来吓人呢?”
  黄君道:(驳论第二十二。)“兄弟,我们商量的是国家大事。孔子说得好,‘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这岂是说来当高兴的吗?你讲美国,这和我中国的问题更远得很了。美国本是条顿种人,向来自治性质是最发达的,他们的祖宗本是最爱自由的清教徒,因受不得本国压制,故此移殖新地。到了美洲以后,又是各州与各州自己有议事堂、市公会等,那政治上的事情本来是操练惯的,所以他们一日脱了英国的羁绊,更像顺风张帆一般,立刻造起个新国来。(眉批:美国所以能立国,并不自华盛顿以后,读者宜着眼此处。)你想现在我们的中国是和他比得么?中国人向来无自治制度,无政治思想,全国总是乱糟糟的毫无一点儿条理秩序,这种人格,你想是可以给他完全的民权吗?我听说日本东京的留学生和内地的少年子弟,有许多听着自由平等几个字,他却不读书,不上讲堂,日日去嫖去饮,有人规劝他,他便说,这是我自由权。还有问他老子要钱去花费,老子不给,他便嚷骂起来,老子责备他,他便说我和你是平等的。(眉批:天下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将来这种风气若接续下去,那起讲自由平等的人不能不负其责任。)照这样胡闹下去,将自由平等四个字不是变成罪大恶极的名词吗?所以我想国民自治力未充实的,便连民权也讲不得。
  (一叹。)若是中国今日便破坏起来,只怕比法国大革命时代的惨状倒要过数倍哩,还敢望美国吗?兄弟,你试想想。”
  李君道:(驳论第二十三。)“哥哥的话虽是不错,但俗语说的,树大有枯枝,一国之大,自然是有好的有坏的,何必一棍打一船呢?”
  黄君道:(驳论第二十四。)“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