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曰:“子名知人,吾与子孰愈?”士元曰:“陶冶世俗,与时浮沉,吾不如子;论王霸之余略,览倚伏之要害,吾似有一日之长。”有人论阮裕曰:“骨气不及右军,简秀不如真长,韶润不如仲祖,思致不如渊源,而兼有诸人之美。”孙兴公论刘真长曰“清蔚简令”,王仲祖曰“温润恬和”,桓温曰“高爽迈出”,谢仁祖曰“清易令达”,阮思旷曰“宏阔通长”,袁羊曰“洮洮清便”,殷洪远曰“远有致思”,“若下官,才能所经,悉不如诸贤,然以不才时复托怀玄胜,远咏老庄,萧条高寄,不与时务经怀,自谓此心无所与让。”庾道季云:“思理伦和吾愧康伯,志力强正吾愧文庆。自此以还,吾皆百之。”甚矣晋人之好品藻人物而高自标致也!吾夫子所谓“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者,诸子之谓乎?盖其端起于东汉之末,甘陵南北部三君八俊之流造为语言,以相名目,其弊至于党与相攻,迄成祸乱。不可不戒其初也。
  晋人雅尚玄远,宜于世情澹薄。今观其书尺,感叹睽离,极于凄怅沉思,缠绵不能自已,至有自新妇母子去,寂寞难言之语。所谓玄远淡泊者,得无妄乎?大率晋人以心迹不相关为自解免,此最是其膏盲也。
  谢东山雅意在江海,王会稽愿游蜀都,登汶岭、峨眉。二人终以不遂其志为没身之恨。此皆无竞之地,非争夺者之所垂涎也,而犹不果。况功名之会,众所奔辏,指目怨忌而相窥陷者,祸胎危机也;而好进之士血指汗颜欲以奇谋袭取之。是果有得以偿其愿乎?骇机忽发,吾为之惧矣。
  庾亮夏月料事,王导谓:“正暑,可小简之。”亮曰:“公之遗事,天下亦未以为允。”陋哉,斯言也!茂弘经营开国,正以简静宽大得人心耳,汉曹相国之遗法也;而亮区区以簿书期会望之,谬矣。
  司马昭称阮嗣宗言及玄远,而未尝评论时事,臧否人物,可谓至谨。世皆以昭为知嗣宗者,非也。昭方图魏,恶人之知其微也,故为此语以讽在位,使不敢言耳。大率奸臣擅国,皆深畏天下士议论长短,发其机谋,古今一律,可监戒也。
  石崇杀巨商,取其财,晚以仇怨诛死,犹未足以偿其罪,固无可言者。然崇方盛时,园囿有金谷之胜,姬侍有绿珠之贞,宾客有安仁之美,而又自能为文章,如《思归引》深得楚人意韵。天之所赋有奇偏而不均者,崇又何幸耶?适足以杀其身而已。
  桓温入洛,属望中原曰:“遂使神州陆沈,百年邱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袁宏曰:“运自有兴废,岂必诸人之过。”温怒曰:“昔刘景升有大牛重千斤,啖刍豆十倍常牛,引重致远曾不及一羸。魏武入荆州,烹以飨士,莫不称快。”四座惊骇。王僧达好畋猎,何尚之致仕后,复膺朝命于宅设八关斋,大集朝士。自行香至僧达,曰:“愿郎且放鹰犬,勿复游猎”。僧达曰:“家养一老狗,放之无处,去已复来。”尚之失色。桓温狠暴,僧达凉德,至以畜兽比人,所谓无道之人,不可与久处者邪。
  石季伦《金谷涧诗序》云:“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予读而悲之曰:“使崇而果知是理也,岂复有白首同归之祸哉?”
  乐广善清言,能命意,而文笔非所优;潘岳能为文,而不工于立意;太叔广词令辩给,挚虞不能抗;而仲洽著书,又非季思所及也。安仁取彦辅之意,为作《让河南尹表》,遂成妙制,可谓善用所短。挚与太叔争名,更相鄙诮,可谓不善用所长。
  宋王晏既导齐明帝得位,权势薰灼,而从弟思远独劝令引决,保全门户。晏笑曰:“方食粥,未暇此事。”退又叹曰:“天下人有劝人死者耶!”已而及祸。呜呼!思远可谓达识先见之士矣。唐白乐天称皇甫镛云:“公之仲居相位,操利权,附丽者众,公独超然,贵介之势不能及。及仲得罪,从而缘坐者亦众,公独超然,骨肉之亲不能累。”所谓公之仲者,盖钅也。当钅在宪宗朝用事时,镛自请以散官自东宫庶子至少保分务洛京者二十有五年。呜呼,若镛者亦可谓有远见者!二子免于晏、钅之祸,宜哉。
  诸葛长民云:“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践危机。”沈庆之亦曰:“贫贱不可居,富贵亦难守”。长民贪侈于危疑之中,不知防患,身死人手。庆之功名忠节,为一代宗臣,八十之年而卒为狂童所杀。富者,怨之府;贵者,祸之门也。贫贱自足乐,何为不可居?若富贵傥来,不得而拒,亦必有道以处之,何必至于危机难守之地哉?
  齐高帝置酒设莼脍,崔神思曰:“此味故为南北所推。”沈文季曰:“千里莼羹,岂关鲁卫?”然则千里盖吴中地名,前人以比末下、盐豉,皆地名无疑也。
  齐梁间山阴隐者孔讨列型ㄉ瘢尝于四明山谷中见积钱数百斛,视之如瓦石。樵人竞取,入手即成沙砾。观此事可以知命分之所当得者,不求而自至;其所不当得,一亳不可取也。不贪夜识金银气者,讨谓耶?人言造物者好戏人,非也,盖以警世也。
  魏太武太平真君四年诏:功臣勋劳日久,皆当以爵归第,随时朝请宴享,论道陈谟,不宜复烦以剧职。此亦光武保全功臣之意也。惜乎,夷狄性忍,勋旧之不得自全者众,此其所以不终欤?
  梁徐勉表上所修五礼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