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视侄当如涂人乎?”予曰:“不然。兄弟之子犹子也。观马援戒兄子严敦之书,韩昌黎祭十二郎之文,固当抚之以恩,教之以义矣。”
  或问人有恒言慈父败子,然则父可不慈耶?予曰:“不慈则不父。”《传》曰:“为人父止于慈。”止之云者,无或过也。过于慈则溺爱不明,故败子必也。有义方乎?义方主严,过于严则伤恩,君子不忍,子之无良也宁伤恩。虽然,陶靖节非无义方者,五男儿皆不好纸笔何耶?此之谓教亦不善者也。韩文公、朱文公皆蚤孤也,皆卓然命世,何义方之闻耶?此之谓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者也。
  石F昔教子以义,其子厚不从,而甘心为逆党。陈万年教子以谄,其子咸不从,而卓然为名臣。噫!子之不系世类也如此哉!
  程太中夫人曰:“子之不肖,皆因母蔽其过而父不知。”予谓妇人之仁过于姑息也,其败子也恒多。
  或问孝子庐墓礼欤?予曰:“此孝子不忍舍亲之心也,古礼无之也。”古礼亲丧居倚庐,倚庐者,倚木为庐于中门之外,东墙之下,不楣不涂也。既虞则柱楣涂庐矣,既练则舍外寝矣。曷尝有庐墓之制哉?然则桐宫之徂,非庐慕耶?予曰:“密迩先王,其训伊尹之志也,非太甲之心也,盖倚庐常也,桐宫变也。”
  或问君亲有疾,祷于鬼神以求福,有是理乎?予曰:“古人有行之者矣。昔武王弗豫,周公祷于三王,求以身代。庾黔娄因父疾笃,祷于北辰,求以身代,是皆臣子迫切之至情。夫岂索之茫昧者哉!且病者卧榻,奏药罔功,其心皇皇,惟冀鬼神阴佑之。一闻有祷,跃然快心,或若起之,而疾或苏矣。况感应之理,又有不可诬者,是则祷云,祷云庸非佐助医药之一术乎?母执曰:“死生有命,不可祷也。若自身有疾,执焉可也。”
  古人奉父母遗体,无不用其洁者。故发必沐,面必i齿必漱,手必盥,身必浴,足必洗,盖以遗体者,亲之枝也,敢不洁乎?不敢不洁,况敢亏焉辱焉,以忝其生乎?尝怪嵇叔夜一月不梳头,阴子春半年不洗足。柳宗元一骚皮肤,尘垢满爪。三子者,皆名士也,奉亲遗体,当不洁如是耶!
  古制父丧,斩衰三年,父在母死,齐衰期,父卒齐衰三年,盖以父母犹天地也。母服不斩不三年者,此天尊地卑之父也,故厌之也,杀之也。我朝制服,父母皆斩衰三年,无厌也,无杀也,盖以母氏劬劳之苦尤勤也。妾有子而死,其子亦斩齐三年,不以父与嫡母在而厌也,而杀也。此圣朝所以教天下之孝也,所以达孝子之志也。
  孝子禁服内生子,考之经传,未见明训,盖自桐门右师讥然明始也。历汉唐宋元,此禁尤严,我朝则无此禁矣。尝庄诵《孝慈录》御制序文,其中有曰:“禁服内生子,不近人情,故《大明律》无服内生子之条。”呜呼!此圣明所以缘人情而立法也。类如此。
  近年江东有朝士服内生子,反诬其妻与外人通,其妻自缢死。湖南有老儒服内生子,乃沉之江中,遂绝嗣。此皆不知本朝无服内生子之禁也。
  五伦言父子有亲,不言母何也?统于尊也。家人卦以父母为严君,则兼言之矣。自古称大君为天子,而不言地,何也?统于尊也。西铭以大君为乾坤之宗子,则兼言之矣。
  唐玄宗为长枕大衾与五王同寝,可谓友爱之笃矣,窃以为非帝王之友爱也。夫帝王之友爱,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也,富贵之也,未闻同衾枕而寝者也。且古者父子不同宫,况兄弟乎?宫且不同,况寝乎?同寝者惟伉丽则然,若兄弟裸裎于一榻之上,展转反侧之际,能无亵乎?昔韩昭侯与棠溪公谋事,夜必独寝,虑B1言漏于妻妾也。玄宗之于五王谁无私曲?万一B1而漏焉,则噬脐何及?然则寝之不同不犹愈乎?或曰:“玄宗忍人也,三子无罪一日杀之,则同寝之爱,岂诚于五王者哉!”予曰:“不然。论玄宗者当论始终。盖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者,玄宗之心也。故始焉爱五王者心之天也,终焉杀三子者心之人也,其君天下也亦然,故开元治也,天宝乱也。”
  尊卑分也,强弱势也,轻重时也,时乎分重则势轻,故楚子强也不敢窥衰周之鼎也。时乎势重则分轻,故昭公君也不能抗意如之逐也。
  自古天下事,君子成之,小人坏之。虽然亦有不其然者,君子功业萧条,不足以对苍生之望;小人能行好事,亦可邀人心也。是故殷浩、房咏酝蚍蛑望也。山桑陈涛斜之役,皆一败涂地,而智勇俱困。秦桧奸臣之雄也,当金人立张邦昌之日,仗义抗词,请立赵宗,就执不屈,而清议壮之。
  以众君子攻一小人,事机不密,犹或难之,况君子寡而小众乎?此陈蕃、窦武所以起党锢之祸也。以君子之寡,攻小人之众,为力固难矣。况以孑孑负乘之小人,而攻累世胶固之小人,不尤难乎?此李训、郑注所以成甘露之祸也。
  古之君子,其立身行已,苟一节孤高,足以洗濯污习,其他嘉言善行,虽不尽传,可以无遗憾焉。其立言也,苟一篇撰述,得罪名教,即其平生著书满家,将焉用之?是故称杨伯起者,以其辞暮夜之金也;薄扬子云者,以其献美新之文也。
  朋友责善,古之道也。门弟子责善于先生长者,亦犹行古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