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较之正、二月,价减其半,而米价犹然如昨。饿殍枕路,幽僻旷野,男女相食,目击时事,五内惨裂。
  
  庚辰,辛巳,一水一旱,田多者赔粮受累,欠多者皆逃之他方,独利于租田顽户,欺主悍奴,衙门积蠹,猾吏狼捕,虎差包头,保歇催粮发运之人,囊悉饱。
  
  十五年元旦“大雪好种田”,人相庆以为丰年有兆矣,岂意春后大疫时行,乞匄盈门,尸骸载道,诸大家好善者,各舍钱雇人收敛,人多无棺,但用土覆土埋火葬,随地而施以免秽气而已。
  
  广籴之事未竣,粥厂之议踵至。同府州县大张告示,每区各立粥厂,或二座或三座,随地各济饥民。月余,每领在库十三年存贮赈银二十雨,时值米价正高,所领官价不够其半,除外所费,皆出自囊物也。此时吾家独任一厂,勉力竣事。
  
  嗟嗟,水旱频仍,疠疫交作,又复严刑催科,额外苛征,斯时之民,其何以堪!
  
  总计湖民,奇荒三载,没者十三,存者十七,今之幸生者,全赖十四、十五两年豆麦满收以度日耳。
  
  至今蚕桑,乃湖民衣食之本。何意十四年叶少价贵,丝绵如同草芥,十五年丝绵稍稍得价,而叶贱如粪土,二蚕全白无收。所留头叶在地,并新抽二叶,几及一半生息,悉剪耗耘耕抛地,反费工食,可惜无力而胆小者,不蒙其利,贪婪而多叶者,独受其殃。何人事之不齐,湖民之福薄至此耶!
  
  今年田事忙种,得雨将次插秧,忽六月中旬,连朝大雨,高阜者幸无大害,只费车戽,自家以东起自南吴轿,迤西鹢泊、儒林、谢村、洪城一带,尽被淹没,水势经月不消,有苗无种,百千圩岸,悉成沼池。不知今冬国税,又将何偿。
  
  更有大可异者,近时物价,豆饼一钱止买七斤,油价六、七钱,鸡、鸭、肉、鲞俱上钱许,鳗、鳖、蚌、虾,俱上五、六分,鸭蛋每个廿文,糯米每斗千钱,此旨非但目之所未击,亦耳之历未闻也。故特书以记之,今后人闻之,使知稼穑之艰难,灾迍之递降如此也。
  
  前所云者,皆天时地理,国赋民瘼,至如敦族周亲,恤邻济众,斯时吴下一、二官族纷纷执说,求赈度荒,我族协助之议亦起。
  
  夫有、无、缓、急相周之谊,自古有之。老朽一生,交际财帛往还,亲族邻友之中,虽不敢当厚之一字,然亦未尝敢以薄道自居。尝追哀我乡硕德耆英,慷慨同济,故力虽不逮,常勉为之。惟愿我子孙尽力耕读,节俭留众,以备灾患,无坠先业,是所切望也。
  
  农桑谱四卷,从族鹤皋叔乞得,所载耕耘蚕织之事纤悉无遗,真农家之模范也。后附《奇荒纪事》一篇。明季四方扰攘,天灾既频,人为亦悖,岌岌乎不可为之势。观其言,但雠胥役而神明其上,殆君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之意。至于处颠沛之际,不忘賙恤之谊,有古长者之遗风焉。惜乎逸其名,无从景仰焉。嘉庆二十年乙亥六月九销山人沈以澄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