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逐於末流,而不知去道愈遠,故所睹者末。聖人則探其本,能體道之虛,而無亢滿之累也。膠於陳迹,而不知燭理所在,故所見者成。聖人則察其微,能灼見厥理,而無夸耀之述也,是宜常得一,雖歷萬變而無弊歟?《詩》歌天保,謂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歸美以報其上,亦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而已,此基本所以固於無窮也。考其作詩之終,乃見聖人以道御時,使盈不至於極而虧,升不至於極而條,成而不壞,盛而不衰,以保天下之治者歟?
  是以侯王自稱孤寡不穀,此其以賤為本邪,非乎?
  徽宗註曰:孤寡不穀,名之賤者也,而侯王以為稱,知所本而已。侯王所以責高而不蹶,其以此乎?
  疏義曰:侯王以獨制眾,則其總攝亦云普矣,以德撫世,則其經濟固盡善矣。宜其名有殊稱,方且以孤寡不穀名之賤者以為稱,盡其謙沖退託,不以勢自居故也,非知本者能若是乎?苟卿曰:聰明聖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遜。是皆聖人謙虛之道,惟侯王知以此自牧,所以能長守貴高於萬斯年而弗失也,非以賤為本邪,非乎?
  故致數譽無譽。
  徽宗註曰:自高以勝物,自貴以賤物,強而不知守以柔,白而不知守以黑,以求譽于世而政數譽,則過情之譽暴集,無實之毀隨至,所以無譽。
  疏義曰:不以人之卑而自高,然後人樂推之;不以人之賤而自貴,然後人尊榮之。自高以勝物,刻意而高也,何取於高?自貴以賤物,挾勢而貴也,何取於貴?柔之勝剛,理之常也,剛而不知守以柔,是知伸而不知屈;光而不耀,道之復也,白而不知守以黑,是知彰而不知微。以此夸末世之弊,雖足以賣名聲而致數譽,是特違道以干之爾。若然,則不虞之譽暴集,無實之毀隨至,又安能逃孟子之所譏哉?求譽若此,則名浮於實果何異。溝洽之盈,其涸可立而待,譽未幾而毀隨之,何可長也。謂之無譽,不亦宜乎?
  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徽宗註曰:玉貴而石賤,一定而不變。聖人乘時任物,無所底滯,萬變無常,而吾心常一,是真得一者也,故不可得而貴賤。孟子曰:所惡乎執一者,謂其執一而廢百也。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非知化之聖不能及此,是謂上德。
  疏義曰:德有體用,常變寓焉。妙觀其體,則斂萬可以歸一;泛觀其用,則以一可以行萬。調而應之,無施不可,往來乎出入之機,周流於變通之用,所以為真一者,湛然而獨存,豈若碌碌之玉貴而不能賤,落落之石賤而不能貴,拘於一定之體,執而不變者哉?聖人其動若水,善時而無所失,避礙而無不通,方圓曲直,應變無常,又何底滯之有?測之益深,窮之益遠,雖涉萬變,而常可以為乎未始離於一信,所謂真得一者也。所以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以一無貴賤故也。老氏既明一義,又慮執方之士蔽於一曲,不該不徧而昧於至理,堅如玉石,泥而不通,故申言之。孟子曰所惡執一者,為其執一而廢百也,正此意爾。故不欲綠綠如玉,落落如石,惟大而化之之聖為能及此。《易》曰窮神知化,德之盛也,聖人之所以知化,亦無為無不為而已,是謂上德。
  反者道之動章第四十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徽宗註曰:天下之理,動靜相因,強弱相濟,夫物芸芸,各歸其根,則已往而返,復乎至靜,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動無非我,故曰反者道之動。柔之勝剛,弱之勝強,道之妙用,實在於此,莊子曰積眾小不勝為大勝者,惟聖人能之,故云弱者道之用。四時之行,歛藏於冬而蕃鮮於春。水之性至柔也,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其此之謂歟?然則有無之相生,若循環然,故無動而生有,有極而歸無,如束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無也。彼蔽于莫為,溺于或使,豈道也哉。
  疏義曰:動因靜立,凡天下之動爻復於靜;強因弱成,凡天下之強必積於弱。則動靜相因,強弱相濟,理蓋如此。物之生也,芸然流形,若驟若馳,於其終也,去華就實,歸其性宅,夫物芸芸,各歸其根,自然之理也。故方其已往,趨乎動出之塗,及其反本,則復乎至靜之域,能定能應,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而動無非我,則反者所以立動也,故曰反者道之動。夫柔者道之剛,故柔勝剛。弱者道之強,故弱勝強。柔弱者,道之無也。無之以為用,故道之用用乃在乎此。然而弱者道之本,守道之本,自勝而已,故無所不勝,而得常勝之道。莊子所謂積眾小不勝為大勝,為大勝者,惟聖人能之,正謂此也,故曰弱者道之用。《易》曰止而巽動不窮也,其是之謂歟?即四時以觀之,冬閉之不固,則春生之不茂,故必歛藏於冬而後蕃鮮於春。即水之性以觀之,納汙受垢而常處於柔弱不爭之地,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何以異此?今夫萬物以形相生,而形形者不形形之所形已。墮於有,則形形者,所謂無也。無不廢有,故申於東南而有;物不終有,故屈於西北而無。有無相生,若循環然,則以無動不生無而生有,有極必歸於無也,如東西,其方雖異,廢一不可。彼溺於道之靜,若季真之莫為,蔽於道之動,若接子之或使,豈道也哉。
  上士聞道章第四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