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之人不足以知聖智之本,而見其末,以為以巧勝物者也,於是馳騁於其末流,而民始不勝其害矣。故絕聖棄智,民利百倍。
  絕仁棄義,民復孝慈;
  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仁義所以為孝慈矣。然及其衰也,竊仁義之名以要利於世,於是子有違父,而父有虐子,此則仁義之迹為之也。故絕仁棄義,則民復孝慈。
  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巧所以便事也,利所以濟物也,二者非以為盜,盜賊不得則不行。故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些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欲。
  世之貴此三者,以為天下之不安,由文之不足故也。是以或屬之聖智,或屬之仁義,或屬之巧利,蓋將以文治之也。然而天下益以不安,曷不反其本乎?見素抱樸,少私寡欲,而天下各復其性,雖有三者,無所用之矣。故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此則聖智之大,仁義之至,巧利之極也。然孔子以仁義禮樂治天下,老子絕而棄之,或者以為不同。《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孔子之慮後世也深,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使中人以下守其器,不為道之所眩,以不失為君子,而中人以上,自是以上達也。老子則不然,志於明道而急於開人心,故示人以道而薄於器,以為學者惟器之知,則道隱矣,故絕仁義棄禮樂以明道。夫道不可言,可言皆其似者也。達者因似以識真,而昧者執似以陷於偽。故後世執老子之言以亂天下者有之,而學孔子者無大過。因老子之言以達道者不少,而求之於孔子者常苦其無所從入。二聖人者,皆不得已也,全於此,必略於彼矣。
  絕學無憂章第二十
  絕學無憂。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不知性命之正,而以學求益,增其所未聞,積之不已,而無以一之,則以圓害方,以直害曲,其中紛然,不勝其憂矣。患夫學者之至此也,故日絕學無憂。若夫聖人未嘗不學,而以道為主,不學而不少,多學而不亂,廓然無憂,而安用絕學耶?
  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
  學者溺於所聞而無以一之,則唯之為恭,阿之為慢,不可同日言矣,而況夫善惡之相反乎?夫唯聖人知萬物同出於性,而皆成於妄,如畫馬牛,如刻虎競,皆非其實,湣焉無是非同異之辨,孰知其相去幾何哉?苟知此矣,則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無足怪矣。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聖人均彼我,一同異,其心無所復留,然豈以是忽遺世法,犯分亂理而不顧哉?人之、所畏,吾亦畏之;人之所為,吾亦為之。雖列於君臣父子之間,行於禮樂刑政之域,而天下不知其異也。其所以不嬰於物者,其心而已。
  荒兮其未央哉。
  人皆徇其所知,故介然不出畦吵。聖人兼涉有無,無入而不可,則荒兮其未可央也。
  衆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臺,我獨怕兮其未兆,若嬰兄之未孩,
  人各溺於所好,其美如享太牢,其樂如春登臺,囂然從之,而不知其非。唯聖人深究其妄,遇之泊然不動,如嬰兒之未能孩也。
  乘乘兮若無所歸。
  乘萬物之理而不自私,故若無所歸。
  衆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
  衆人守其所知,各自以為有餘。聖人包舉萬物而不主於一,超然其若遺也。
  我愚人之心也哉,純純兮。
  純純,若愚而非愚也。
  俗人昭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
  世俗以分別為智,聖人知群妄之不足辨也,故其外若昏,其中若悶。
  忽若晦,寂若無所止。
  忽焉若晦,不見其津涯也。寂然無朕,不見其所止宿也。。
  衆人皆有以,我獨頑似鄙,
  人各有能,故世皆得而用之。聖人才全德備,若無所施,故疑於頑鄙。
  我獨異於人,兒貴食母。
  道者,萬物之母。衆人徇物忘道,而聖人脫遺萬物,以道為宗,譬如嬰兒無所雜食,食於母而已。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孔德之容,惟道是從。
  道無形也,及其運而為德,則有容矣,故德者道之見也。自是推之,則衆有之容,皆道之見於物者也。
  道之為物,唯恍唯惚。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
  道非有無,故以恍惚言之。然及其運而成象,著而成物,未有不出於惚恍者也。
  窈兮冥兮,其中有精;
  方有無之未定,惚恍而不可見。及夫有無之交,則見其窈冥深眇,雖未成形,而精存乎其中矣。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物至於成形,則真偽雜矣,方其有精,不容偽也。真偽既雜,自一而為二,自二而為三,紛然錯出,不可復信矣。方其有精,不吾欺也。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衆甫。
  古今雖異,而道則不去,故以不去名之。唯未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