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而哭,非無受人益難乎。鷾鴯即意怠也,不給視者,不足視也。非其所宜處之地,雖目有見亦以不足視而去之。果實之落,必懼而飛,恐害己也,故曰棄之而走。其志雖畏避於人而乃與人相近而居,故曰襲諸人間。襲,入也。社稷,祭祀之地,雖無可畏亦無可取,人自敬而存留之,如燕在人家,雖無益亦無害,而人亦容之。言處富貴之人若能如鷾鴯之無益亦無害,則亦無譏惡之者。然既曰富貴矣,安能無益而無害,故曰難。無始而非卒者,言不知其始,不知其終也。萬物之變化,更相禪代,孰知其終,孰知其始,但居中以待之而已。正,中也,謂處造化之中也。何謂人與天一邪。人者,天所生,故曰有人,天也。天亦造化為之,故曰有天,亦天也。性者,天命之性也,此性字與生字同。在人之性,生而有者皆得於天,豈人所得而預之。聖人惟知人之所不能有,故處之安然,盡吾身而已。孟子曰,是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即是人之不能有天性也。晏然,安然也。安時而處順以終其身,故曰體逝而終矣。
  莊周遊乎雕陵之樊,睹一異鵲自南方來者,翼廣七尺,目大運寸,感周之顙而集於栗林。莊周曰:此何鳥哉,翼殷不逝,目大不睹。褰裳躩步,執彈而留之。睹一蟬方得美蔭而忘其身,螳蜋執翳而搏之,見得而忘其形,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莊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類相召也。捐彈而反走,虞人逐而誶之。莊周反入,三月不庭,簡且從而問之:夫子何為頃間甚不庭乎。莊周曰:吾守形而忘身,觀於濁水而迷於清淵。且吾聞諸夫子曰,入其俗,從其俗,今吾遊於雕陵而忘吾身,異鵲感吾顙,遊於栗林而忘其真,栗林虞人以吾為戮,吾所以不庭也#9。
  雕陵,地名也。樊,園之蕃籬也。感周之顙,飛從額前過也。殷,大也。逝,往也。翼大而不能往,目大而不能睹,逐物而自迷之狀。執彈而留之,將以取之也。螳蜋因蟬,意在一得,而忘其形,異鵲又利螳蜋而忘其真,故有不逝不睹之狀。螳蜋與雀,異類而相召也,皆忘其形,忘其真,相累也。虞人,守園者。誶,罵之也。不庭,不出其居之庭也。守形,養生者也。我為養生之學,忽因逐鵲而忘其身,是以慾而汩其理也。濁水,喻人慾也。清淵,喻天理也。夫子,老子也。入國問俗,問禁也,故曰入其俗從其俗。他人之園而我誤入,是違禁也。以吾為戮,言為虞人所辱也。此段蓋言物無大小,有所逐者,皆有所迷。此乃學者受用之語。
  陽子之宋,宿於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腸子問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陽子曰:弟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
  美者自美,自矜誇也。惡者自惡,慊然自以為不足也。行賢而去自賢之行,謂有賢者之德而無自矜之行,則隨所往而人皆愛樂之。此一節亦是受用親切處。看此數篇,或以外篇為非莊子所作,果然乎哉。
  南華真經當義卷之二十一竟
  #1皆:原本無,據明本增。
  #2竹:明本作『足』
  #3純:明本作『循』。
  #4至:明本作『信』。
  #5待:原作『特』,據明本改。
  #6此:原作『比』,據明本改。
  #7 比:原作『此』,據明本改。
  #8知:明本作『至』。
  #9原本無『以吾為戮,吾所以不庭也』。據明本補。
  南華真經口義卷之二十二
  鬳齋林希逸
  外篇田子方
  田子方侍坐於魏文侯,數稱谿工,文侯曰:谿工,子之師邪。子方曰:非也,無擇之里人也。稱道數當,故無擇稱之。文侯曰:然則子#1無師邪。子方曰:有。曰:子之師誰邪。子方曰:東郭順子。文侯曰: 然則夫子何故未嘗稱之。子方曰:其為人也真,人貌而天,虛緣而葆真、清而容物,物無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無擇何足以稱之。子方出,文侯儻然終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語之曰:遠矣,全德之君子。始吾以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為至矣,吾聞子方之師,吾形解而不欲動,口鉗而不欲言,吾所學者真土梗耳。夫魏真為我累耳。
  稱道數當,言稱誦道理拍拍皆當也。其為人也真,純也。人貌而天,貌雖人而有自然之天德也。虛心而順物,未嘗動其心,故曰葆真。葆,養也。清,自潔也。清則易離於物,而能容之,言其大也。人有非道,未嘗責之以言,但動容貌而使彼自悟,自然消釋其不肖之心,故曰使人之意也消。谿工之善猶可容言,順子之美不可容言,故曰何足以稱之。全德君子,言順子也。形解,言自失也。土梗者,得其粗不得其精也。以有國為累,故不得以深究無為自然之道,故曰夫魏真為我累耳。
  溫伯雪子適齊,舍於魯,魯人有請見之者,溫伯雪子曰:不可。吾聞中國之君子,明乎禮義而陋於知人心,吾不欲見也。至於齊,反舍於魯,是人也又請見。溫伯雪子曰:往也鄿見我,今也又鄿見我,是必有以振我也。出而見客,入而歎。明日見客,又入而歎。其僕曰:每見之客也,必入而歎,何邪。曰: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