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齋口義》云:以有盡之身隨無盡之思,紛紛擾擾何時而止。殆已者,言其危可畏,於危殆之中又用心思算,自以為知,終於危殆而已。為善無近名至可以盡年數句,正是養生家之學,莊子所自受用者。若以為善,又無近名之事可稱;若以為惡,又無近刑之事可指,此即《駢拇篇》 上不敢為七義之操,下不敢為淫僻之行也。迫而後應,應以無心,以此為常,則可以保身、全生、養親、盡年,即《孟子》所謂壽夭不貳,脩身以俟之也。
  褚氏管見云:《內篇》始於《逍遙遊》盡性之學,所以明道。次以《齊物論》窮理之談,所以應化。又次以《養生主》至命之要,所以脩身也。故首論無以有涯隨無涯,則生任其自生而無夭闆之患;知復乎無知而歸混冥之極,切身之害既除,何危殆之有。信能如是,則因天下之善而善之,因天下之惡而惡之,雖為非為也,又何有近名、近刑之累哉?夫人之處身、應世,有當為之善惡。至若聖賢,任天下之重,紀綱世道,扶持生靈,於善惡尤有不得不為者,賞一人而天下勸,罰一人而天下戒,以天下之愛惡行天下之賞罰,若天地之運行,春夏生成而不以為恩,秋冬肅殺而不以為怨,益天地無心,寒暑自運,物自生成,物自肅殺,時當然耳,恩怨無與焉。若羿之工乎中,微而拙乎藏,譽近名之善也。能如飄瓦之中人不怨,斯無近刑矣。按此二句即《道德經》建德若偷之義。諸解或引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為證,則是為而近名、刑也。或引上不敢為仁義之操、下不敢為淫僻之行,則是不為而不近名、刑也。語雖相類,義實不同,今經意盖謂世人所謂善惡私而有邊,特見其小者耳。聖賢所謂善惡公而無吵,為於無為。豈淺識所能窺哉?若四凶之惡而帝堯除之,桀、紂之惡而湯、武放之,少正卯之惡而夫子誅之,則聖賢所謂善惡者可見矣。夫為善、惡而近名、刑,不為善、惡而無名、刑,皆理之當然。今則為之而不近名、刑者,世人視之以為善、惡,而聖賢之心常順乎中道,合天理之自然而已。故利害不能及,而道德之所歸也。督字訓中,乃喜怒哀樂之未發,非特善惡兩間之中也。苟於七情未發之時,循之以為常道,則虛徹靈通、有無莫係,吾與太極同一混成,又惡知身之可保?生之可全?親之可養?年之可盡哉?郭氏以中釋督,而不明所以。後得虛齋引證切當。益人身皆有督脈,循脊之中,貫徹上下,復有壬豚為之配,乃命本所係,非精於養生,罕能究此。故衣背當中之縫,亦謂之督,見《〈禮記□深衣〉注》。
  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錡,書然嚮然,奏刀駱然,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文惠君日:譆!善哉!技蓋至此乎?庖丁釋刀對日: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始臣解牛之時,所見無非#1牛者。三年之後,未嘗見全牛也。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卻,導大窾,因其固然。技經肯縈之未嘗,而況大瓠乎!良庖歲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雖然,每至於族,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視為止,行為遲,動刀甚微,謀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
  郭註:自手之所觸至乃中《經首》之會,言其因便施巧,無不閑解,既適牛理,又合音節,直寄道於技,所好非技也。所見無非牛,未見其理間。未嘗見全牛,但見其理間也。以神遇、不目視,閣與理會也。官知止、神欲行,司察之官廢,縱心而順理也。依乎天理,不橫絕也。有卻之處批之令離。節解竅空,就導令殊。因其固然,刀不妄加,遊刃於空,未嘗經塈於微礙。故十九年而刃若新發硎。每至交錯聚結之處,視止行遲,動刀甚微,謀然已解,理解而無刀迹,如聚土也。逸豫自得,拭刀而藏之,刀以善用而全,生亦以善養而全也。
  呂註:物以有而礙,道以虛而通。人未聞道,則所見無非物;既聞道,則所見無非道。神遇不目視,喻聞道者能以心契而不以知知識識也。目官知止、神欲自行、依乎天理至大掛乎,是乃未嘗見全牛也。天下無物非道而無適不通,亦若是而已矣。所見無非牛,更刀傷生之譬。十九年而刃若新發硎,不以傷其生之譬也。其為形也,未始有物,不乃似其節之有間乎。其為生也,未始有生,不乃似其刃之無厚乎。其於遊刃,恢有餘地,不乃似其體道而遊萬物之間乎。雖然,每至於族,吾見其難為,則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也,休然為戒,視止行遲,以至善刀而藏、則慎終如始,無敗事矣。
  疑獨註:牛喻性命之理,刀乃生之譬也。順性命之理而無為,則生不其自然,順其常理,是以中於五音,合於樂舞。《桑林》,湯樂。《經首》堯樂。會者,合音與舞而言之。庖丁自謂寄道之微妙於技之粗末,所好非技也。始見無非牛,以目視也。久則無全牛,以神遇也。今一於神遇而不目視,則筋骨之內、皮膚之間,固已冥會矣。《老子》曰: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