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應物而不失其平,庸詛以外傷內,以物害己哉!為道而至此,則能以之應人。躪矚而屈伸,以人復天。反要而語極,此海若之論。始於齊小大,同貴賤;中於察安危,謹去就;而終於明天人,反要極。盖能齊物,則能全已;全已,則能復道;而至於要極,則反其真而已矣。
  碧虛註:知化化之道,達生生之理者,必能適物之權,故樂全而無傷,察安危、審禍福、饉去就故也。是以有德者內守天理,外修人事,然後位業可得,而進退出處在我,可以反要妙而語極致也。牛馬,天理也。穿絡之者,以人滅天。饑渴馳驟,以故滅命。黃馬驪牛,則以得徇名也。守天而不失,還朴而不偽矣。
  庸齋云:此問尤妙。言既聽造化之所為,則人亦不必學道矣。朱文公問答書中,廖德明亦有此問。文公不曾答,想難言也。故莊子於此說箇權字,又以不以物害己一句明之。道,總言也。理,事物各有之理。權,用之在我者。有道之全體,然後有此大用,明於權則知輕重也。薄,謂迫近之。至德之人,固知事事有數,豈物所能害?然亦不恃此以薄之,猶知命者不立乎巖牆之下,察安危、饉去就,便是道心中有人心,何嘗皆說,聽之自然。天內人外,即前篇主者天道,臣者人道也。德在乎天,言自然之德。知天人之行,此知字從人心上起,本乎自然而安於所得,此句又屬道心,位居之安也,跡踢而屈伸,謂進退各循其理,此句又屬人心。發明至此,道之至要,理之至極也。牛馬四足,得於自然,不絡不穿,將無所用,此便是人心一段事,至滅天滅命徇名,則人心流於危矣!三言無以,乃禁止之辭,即知天知人,能謹守而勿失,則天理全矣!是謂反其真,故人事命天理也。
  自篇首至此,凡六問,答如風驅遠浪,漸近漸激,至是而雪濤噴薄,使人應接不暇。須臾澄靜,則波光萬頃,一碧涵天,人之息偽還真,中肩虛湛者,有類於此。夫至德之士,由人以明天,因權以達理,察安危、謹去就,物孰能害之。然亦未嘗恃此而傲物也。天在內,所以立體;人在外,所以應用。德在乎天,則合乎神而無方不測者也。體天居德,則屈伸從世。反要語極,則勿失其真。若然,則處己處人之道盡矣!故河伯心冥體會而無所復問焉。今學者自信不及,群疑窒心,與河伯同病者不少,儻能於海若言下豁然有省,如雲開月見,則昭昭靈靈求諸己而足,何暇它問哉!知天人之行,天當是夫,音符。位乎得,當是德,詳文義可見。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之五十三竟
  #1《闕誤》引江南古藏本『天』作『乎』逮迢字。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之五十四
  武林道士褚伯秀學
  秋水第四
  夔憐蚿,蚿憐蛇,蛇憐風,風憐目,目憐心。夔謂蚿曰:吾以一足路綽而行,予無如矣。今子之使萬足,獨奈何?炫曰:不然。子不見夫唾者乎?噴則大者如珠,小者如霧,雜而下者不可勝數也。今予動吾天機,而不知其所以然。炫謂蛇曰:吾以眾足行,而不及子之無足,何也?蛇曰:夫天機之所動,何可易耶□吾安用足哉!蛇謂風曰:予動吾脊脅而行,则有似也。今子蓬蓬然起於北海,蓬蓬然入於南海,而似無有,何也?風曰:然。予蓬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南海也,指我則勝我,我亦勝我。虽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衆小大勝為大勝也。為大勝者,唯聖人能之。
  郭註:物之生也,非知生而生,生之行也,豈知行而行哉!故足不知所以行,目不知所以見,心不知所以知,愧然而得矣!遲速之節,聰明之鑒,或能或否,皆非我也。而或者欲有其身矜其能,所以逆天機而傷神器。至人知天機之不可易也,故捐聰明,棄知慮,魄然無為而任其自動,故無動而不逍遙。恣其天機,無所與爭,斯小不勝也。乘萬物,御韋才,使才各自得,物各自為,而天下莫不逍遙,此乃聖人所以為大勝也。呂註:夔以一足憐蚿之多足,蚿以多足憐蛇之無足,蛇以動其脊脅而憐風之蓬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南海也,則目之繫此見彼,而憐心之無所見而無往不至可知也。夔以一足為易憐蚿多足之難,蚿以多足為易憐蛇無足之難,天機所動,莫知其然,則其難易豈在於多少有無之間哉!由是知風、目、與心莫不出於自然,若河伯之區區計夫貴賤少多,何足以與此?夫風以小不勝為大勝,而人之目與心之用其神於風也遠矣,乃不能得,所謂無見無知而能見見知知者,以制萬物之大勝,豈真知也哉! 疑獨註:夔一足而危,蚿萬足而安,蛇無足而疾,風無形而動化,目著色相,心入觸法者也。以一足憐萬足,少憐多也;以行遲憐行疾,多憐無也;蛇以有形為累,而憐風能動化;風以無見而憐目之有見;目以為物所役,憐心之處中而無為也。趻綽行危,貌如唾之噴,豈期於如珠如霧?皆出於天機自然,則眾足之行遲,無足之行疾,與夫行安用足者,亦天機而已。風之起於北海,入於南海,出於陰而歸於陽也。為人所指,猶皆不能勝,及其折木輩屋則能勝矣,喻聖人之學至於如風則無以復加。自夔之一足相憐至風則已矣! 盖有心有目,然後有所憐,目睹於外,心動於內,所以以此慕彼而無窮,至於無心無目,如風之於物,則無所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