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譏當時厚葬之人。楊王孫、皇甫謐倮葬之說,似原於此。
  晏平仲問養生於管夷吾,管夷吾曰:肆之而已,勿壅勿閼。晏平仲曰:其目奈何?夷吾曰:恣耳之所欲聽,恣目之所欲視,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體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夫耳之所欲聞者音聲,而不得聽,謂之閼聰;目之所欲見者美色,而不得視,謂之閼明;鼻之所欲向者椒蘭,而不得嗅,謂之閼顫;口之所欲道者是非,而不得言,謂之閼智;體之所安,者美厚,而不得從,謂之閼適;意之所欲為者放逸,而不得行,謂之閼性。凡此諸閼,廢虐之主。去廢虐之主,熙熙然以俟死,一日、一月、一年、十年,吾所謂養。拘此廢虐之主,錄而不舍,戚戚然以至久生,百年、千年、萬年,非吾所謂養。
  閼,抑遏而自制之意,於此主心自廢虐也,徒自苦而已。一日、一月、一年、十年,言縱樂其身心,一日比他人一月,一年比他人十年。若不然,則雖有百年、千年、萬年之壽,亦何益?非吾所謂養者,言非養生之道也。
  管夷吾曰:吾既告子養生矣,送死奈何?晏平仲曰:送死略矣,將何以告焉?管夷吾曰:吾固欲聞之。平仲曰:既死,豈在我哉?焚之亦可,沈之亦可,瘞之亦可,露之亦可,衣薪而棄諸溝壑亦可,衮衣繡裳而納諸石槨亦可,唯所遇焉。管夷吾顧謂鮑叔、黃子曰:生死之道,吾二人進之矣。
  略矣者,言其不足安排,聽之可也。死欲速朽,為石槨者,而言此亦矯世之論。鮑叔、黃子,二人名也,黃子恐亦寓言。
  子產相鄭,專國之政;三年,善者服其化,惡者畏其禁,鄭國以治,諸侯憚之。而有兄曰公孫朝,有弟曰公孫穆。朝好酒,穆好色。朝之室也,聚酒千鍾,積麴成封,望門百步,醴漿之氣逆於人鼻。方其荒於酒也,不知世道之安危,人理之悔吝,室內之有亡,九族之親疏,存亡之哀樂也,雖水火兵刃交於前,弗知也。穆之後庭,比房數十,皆擇雉齒婑儒隹切。靖吐火切。者以盈之。方其眈於色也,屏親昵,絕交遊,逃於後庭,以晝足夜,三月一出,意猶未愜。鄉有處子之娥姣者,必賄而招之,媒而挑之,弗獲而後已。子產日夜以為戚,密造鄧析而謀之,曰:僑聞治身以及家,治家以及國,此言自於近至於遠也。僑為國則治矣,而家則亂矣。其道逆邪?將奚方以救二子?子其詔之。鄧析曰:吾怪之久矣,未敢先言。子奚不時其治也,喻以性命之重,誘以禮義之尊乎?子產用鄧析之言,因間以謁其兄弟,而告之曰:人之所以貴於禽獸者,智慮。智慮之所將者,禮義。禮義成,則名位至矣。若觸情而動,耽於嗜慾,則性命危矣。子納僑之言,則朝自悔而夕食祿矣。朝、穆曰:吾知之久矣,擇之亦久矣,豈待若言而後識之哉?凡生之難遇而死之易及,以難遇之生,俟易及之死,可孰念哉?而欲尊禮義以夸人,矯情性以招名,吾以此為弗若死也。為欲盡一生之歡。窮當年之樂,唯患腹溢而不得咨口之飲,力憊而不得肆情於色;不遑憂名聲之醜,性命之危也。且若以治國之能夸物,欲以說辭亂我之心,榮祿喜我之意,不亦鄙而可憐哉?我又欲與若別之。夫善治外者,物未必治,而身交苦;善治內者,物未必亂,而性交逸。以若之治外,其法可暫行於一國,未合於人心;以我之治內,可推之於天下,君臣之道息矣。吾常欲以此術而喻之,若反以彼術而教我哉?子產忙然無以應之。他日以告鄧析,鄧析曰:子與真人居而不知也,孰謂子智者乎?鄭國之治偶耳,非子之功也。
  積麴成封,累土便築糟丘臺是也。婑媠,美女也。娥姣,亦美女也。弗獲而後已,言百計營求至不得而後已也。孰念,深念也,與熟同。腹溢而不得恣口之飲,力疲憊而不得肆情於色,郭璞酒色之資恐用不盡之論也。鄧析以為真人者,言其達養生之理也。善治內者物未必亂,謂自樂其心者世亦未必至於亂,謂治亂皆自然之數也。此段與《莊子□盜跖》篇相似,其文亦如此長枝大葉。郭璞之語似甚背理,但以其銜刀被髮登厠之事觀之,彼蓋知數者。逆知其身,必不能自保,故為此論。然禍福在天,脩為在我,盡人事以聽天命可也。街刀被髮之術,已非明理者所為,而况恣於酒色乎?以此思之,《孟子》曰:壽夭不貳,脩身以俟之。多少滋味,多少理義,多少受用不盡處。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其意亦在此。莊列之書,本意憤世,昏迷之人却如此捭闔其論,而又為後人所雜。讀其書而不得其意,與不辯其真偽者,或以自誤,此所以為異端之學也。
  衛端木叔者,子貢之世也。藉其先貲,家累萬金。不治世故,放意所好。其生民之所欲為,人意之所欲玩者,無不為也,無不玩也。墻屋臺樹,園囿池沼,飲食車服,聲樂嬪御,擬齊、楚之君焉。至其情所欲好,耳所欲聽,目所欲視,口所欲嘗,雖殊方偏國,非齊土之所產育者,無不必致之,猶藩墻之物也。及其游也,雖山川阻險,塗逕脩遠,無不必之,猶人之行咫步也。賓客在庭者日百往,庖厨之下不絕煙火,堂廡之上不絕聲樂。奉養之餘,先散之宗族;宗族之餘,次散之邑里;邑里之餘,乃散之一國。行年六十,氣幹將衰,棄其家事,都散其庫藏、珍寶、車服、妾媵。一年之中盡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