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弗知乎?夫至信之人,可以感物也,動天地,感鬼神,橫六合,而無逆者,豈但履危險、入水火而已哉?
  解曰:當而以為信,未孚之小信爾。信矣而不期,辟金之至信也。至信之人,內不疑於已,外不疑於物,至虛而無所於忤,至粹而無所於雜,故能參天地之廣大,贊天地之化育。蠻貊之邦可行,豚魚之微可及,此所謂動天地,感鬼神,橫六合,而無逆也。若夫尾生之溺,飽焦之燔,豈信之罪也哉?是塞以為有信,非至信爾。
  商丘開信偽物猶不逆,況彼我皆誠哉?小子識之。
  解曰:誠在於我,則物雖偽而皆真;惑存於內,則境雖順而猶逆。處己者唯務於自誠,而聖人之善救必期於彼我皆誠而後已。若《湯問》所謂仙聖之種一日一夕飛相往來於五山之間者,其彼我皆誠者歟。謂小子識之,則道之在人,無間於少壯,小子之所宜勉也,奚俟而晚聞大道哉?所謂子華者,以榮而不實為名,固宜以名勢驕人也。商則聲之揫斂,丘則地之中高,開則物之啟出,謂之商丘開,是以始則能入水火,終則以謂水火豈復可近也。
  周宣王之牧正有役人梁鴦者,能養野禽獸,委食於園庭之內,雖虎狼鵰鶚之類,無不柔馴者。雄雌在前,孳尾成羣,異類雜居,不相搏噬也。王慮其術終於其身,令毛丘園傳之。梁鴦曰:鴦,賤役也,何術以告爾?懼王之謂隱於爾也,且一言我養虎之法。凡順之則喜,逆之則怒,此有血氣者之性也。然喜怒豈妄發哉?皆逆之所犯也。夫食虎者,不敢以生物與之,為其殺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與之,為其碎之之怒也。時其饑飽,達其怒心,虎之與人異類,而媚養己者,順也,故其殺之,逆也。然則吾豈敢逆之使怒哉?亦不順之使喜也。夫喜之復也必怒,怒之復也常喜,皆不中也。今吾心無逆順者也,則鳥獸之視吾,猶其儕也。故游吾圍者,不思高林曠澤,寢吾庭者,不願深山幽谷,理使然也。
  解曰:含生之類皆有血氣之性。自人以觀,血者心之所藏,氣者肺之所府,氣運而血如之。一晝一夜,凡萬有三千五百息,血氣周流,寤行於身,寐行於藏,間不容髮,或過或不及,微則疾而甚則死矣。血氣之可順而不可逆如此。由有血氣之性,斯有逆順之境,而起喜怒之情,怨恩生殺,無所不至矣。然而人之為人,雖不能逆其氣,而能帥其氣;雖不能違其性,而能節其性,此人之所以為有道。雖有喜怒之情,其發也,罔或不中節矣。至於飛濳之倫,附翼戴角,分牙布爪,仰飛伏走,知有生之是利,唯血氣之是使,是以鳥窮則攫,獸窮則搏,欲其柔馴於人雜居而不相搏噬,不亦難乎?然而虎狼鵰鶚,禽獸之至彊者也,既己與人均其血氣,則其心智與人不殊遠也。苟能達其情欲,時其饑飽,媚其順而無犯其所逆,未有不可以柔馴者。且達其喜怒而媚之,是養之之術爾。要其所以能使雄雌在前,孳尾成羣,異類雜居而不相搏噬者,則本於其心無逆順爾。何則?達其喜怒,未能使之忘喜怒也。喜怒之復,猶陰陽之往來,逆而犯之,固所不可順而喜之,亦非其中。雖暫能順之而喜,終必或犯而激其怒也。唯喜怒不形而於物無逆順,則物亦無逆順於我矣。故鳥獸之視吾,猶其儕也。夫鳥獸之所以驚駭散亂,逃竄隱伏,唯高林廣澤、深山幽谷之是趨者,以避患害而從其類也。今而視吾猶其儕,則其游吾之園,寢吾之庭,與人同處,與人並行,亦已樂矣,又何暇趨山林之幽深、慕川谷之險阻耶?意無逆順在我,其不言不為之妙乃默得於禽獸之彊食。靡角者化而柔馴,可謂妙矣。周之宣王知惜梁鴦之術而傳之,至於為治則方且料民,而不知用其術焉,弗思甚矣。如亦以斯道而牧斯民,其於在宥天下而致恬愉之俗,亦易易矣,所謂梁喬者,鴦,匹鳥,其性馴耦,梁鴦則進而在梁得其所者。所謂毛丘園者,丘園,蓋羽毛之族,利養之地而所樂居也。此梁鴦所以能養野禽獸,宣王所以令毛丘園傳其術也。
  顏淵問乎仲尼曰:吾嘗濟乎觴探之淵矣,津人操舟若神。吾問焉,曰:操舟可學邪?曰:可,能游者可教也,善游者數能,若乃夫沒人,則未嘗見舟而謖操之者也。吾問焉,而不告。敢問何謂也?仲尼曰:言醫,吾與若玩其文也久矣,而未達其實,而固且道歟?能游者可教也,輕水也;善游者之數能也,忘水也。若乃夫沒人之未嘗見舟也而謖操之也,彼視淵若陵,視舟之覆其車却也。覆却萬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惡往而不暇?
  解曰:水,負舟者也,學操舟者宜知所本矣。學津人之操舟而不能學其為津人,雖津人之妙止能傳其術而不能使之盡其巧也。有習於水勇於泅者,雖不學操舟而津人之妙可侔矣。蓋不習於水則顧視水之津涯,方且惕然震悸,惟沈溺之是虞,尚何舟之能操耶?是以輕水者可教,忘水者數能。若夫沒人,則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未嘗見舟,則非特忘水,雖舟亦忘之矣,是以無往而不暇也。涉水猶涉難也,御世者猶操舟以濟斯民於無難之地也。唯有道者斯能輕忘世故,出沒於萬變之中而未嘗有所困,則其於濟世也有暇矣。顏子用捨行藏同於聖人,故孔子與之玩其文而道其實。
  以瓦摳者巧,以鉤摳者憚,以黃金摳者惛。巧一也,而有所矜,則重外也。凡重外者拱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