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或存或廢,千不識一。太古至于今日,年數固不可勝紀。但伏羲以來,三十餘萬歲,賢愚、好醜、成敗、是非,無不消滅,但遲速之間耳。
以遲速而致惑,奔競而不已,豈不鄙哉。
矜一時之毀譽,以焦苦其神形,要死後數百年中餘名,豈足潤枯骨?何生之樂哉?
政和:時運不留,迹隨以泯。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則務一時之毀譽,而以生為可樂者,是不足以達於理也。太古遠矣,其事無傳,故若滅若沒,莫能誌之。三皇以降,比太古為近,故其事疑於存亡;五帝以降,比三皇為又近,故其事疑於有,而若覺若夢。然曰若存若亡,則疑於在而實無在也;曰若覺若夢,則疑於有而實無有也。至三王以還,則為尤近,故曰或隱或顯。蓋其所過者方嚮於無,而其所存者可證其有,故其憶顯特未定也。若夫當身之事,雖既往而未遠,然所過者聞,所存者見既已趣寂。目前之事方適,今而尚在,然目所注者存,目所過者廢,亦既不停。是以論其時則久近之殊,言其事則多寡之異。年運而往,其於不可識則一也。若是則賢愚之異性,好醜之異形,成敗是非異理,遲速之間,同於泯絕而已。方且終身役役與物,相刃相靡,競一時之虛譽,規身後之餘榮,尊生者也。
范曰:事之在天下,俄成俄壞,迭盛迭衰,代廢代興,焂起焂滅,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爰自古初以來至于今,不知其幾千餘萬歲矣,賢愚好醜,是非成敗,有萬不同,同歸于盡。而昧者不知,乃始胥易技係,勞形怵心,內盈柴柵,外重纏繳,終身役役,曾不得須臾寧神者,不自許也,尚何生之可樂哉?
楊朱曰:人肖天地之類,懷五常之性,
肖,似也。類同陰陽,性稟五行也。
有生之最靈者也。人者,爪牙不足以供守衛,肌膚不足以自捍禦,趨走不足以逃利害,無毛羽以禦寒暑,必將資物以為養性,任智而不恃力。故智之所貴,存我為貴;力之所賤,侵物為賤。然身非我有也,既生,不得不全之;物非我有也,既有,不得不去之。身固生之主,物亦養之主。雖全生,身不可有其身;雖不去物,不可有其物。有其物,有其身,是橫私天下之身,橫私天下之物。其唯聖人乎。
知身不可私,物不可有者,唯聖人可也。
公天下之身,公天下之物,其唯至人矣。此之謂至至者也。
天下之身,同之我身,天下之物,同之我物,非至人如何?既覺私之為非,又知公之為是,故曰至至也。
政和:肖天地之類,謂方圓動靜之形;懷五常之性,謂仁義禮智信之德。萬物所同者生,而惟人萬物之靈,故曰:有生之最靈者也。以其最靈,故於智為有餘;以其爪牙不利,無毛羽之蔽,故於力為不足。智有餘而力不足,故必資物以為養,蓋以我之智可以制彼之力,使為我用故也。雖然任智矣,而又恃其力,則莫知物我之貴賤。故智之所貴,存我為貴,以我貴於物也;力之所賤,. 侵物為賤,以物能役我也。夫身非我有,聖人豈以物殉身哉?為其為神明所託也,故既生,不得不全之;物非我有,聖人豈以身逐物哉?知其為耳目之役也,故既有,不得不去之。有生所貴者,故曰:身固生之主。養形必先之以物,故曰:物亦養之主。雖然,有生之所患者身,則雖全生,身不可有其身也;志之所以喪者物,則雖不去,物不可有其物也。外有其物,內有其身,蔽於一偏,暗於大理,竊竊然橫私天下之身與其物,豈知道之所以為公哉?聖人知身者天下之委形,故能公天下之身,知物與物何以相遠,故能公天下之物。唯天下之至聖為能與於此,故曰:此之謂至至者也。
范曰:汝身非汝有也,以不可有而有之,是橫私天下之身;外物不可必也,以不可必而必之,是橫私天下之物。《老子》曰:知當容,容乃公。惟公則能兼容。《莊子》曰:大人合并以為公。惟公則能合并。公天下之身者,內若於身,而身本無身也公天下之物者,外若於物,而物本無物也。進是道者,詎有介然之知存乎胸中。而以自營為事哉?惟至人無己,然後能之。若聖人則未離乎人道,彼其於此,猶有未至也。此之謂至至者豈非莊周所謂未始有物者,不可以加者耶?
楊朱曰:生民之不得休息,為四事故:一為壽,
不敢恣其嗜慾。
二為名,
不敢恣其所行。
三為位,
曲意求通。
四為貨。
專利惜費。
有此四者,畏鬼,畏人,畏威,畏刑,此謂之遁人也。
違其自然者也。
可殺可活,制命在外。
全則不係於己。
不逆命,何羨壽?不矜貴,何羨名?不要勢,何羨位?不貪富,何羨貨?此之謂順民也。得其生理,天下無對,制命在內。
外物所不能制。
政和:務生者為壽,干譽者為名,尊爵者為位,逐利者為貨。內有遑遽之心,則外有怵惕之恐,此所以幽則畏鬼責,明則畏人非。威之所加,刑之所及,且罔不惟畏也。終身役役,不須臾寧,是其所以不得休息者歟?知其分定,無然歆羨,則處靜以休息。烏往而不暇。謂之遁人,言違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