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幾千萬里,蓋非舟車足力之所及,神遊而已。其國无師長,自然而已。其民無嗜慾,自然而已。不知樂生,不知惡死,故无夭殤;不知親己,不知疏物,故无愛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順,故无利害;都无所愛惜,都无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熱。斫撻无傷痛,指擿无痟癢。乘空如履實,寢虛若處牀。雲霧不硋其視,雷霆不亂其聽,美惡不滑其心,山谷不躓其步,神行而已。
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去齊國畿千萬里,則其道幽遠而无窮。故惟神遊者,所能至也。无師長而自治,无嗜慾而自足,死生无變於己,親疏不累其身。不就利而利亦不至,不違害而害亦不來,都无所愛惜,都无所畏忌,而心有所忘,入水不溺,入火不熱,斫擿無傷痛,指擿無痟養。而形有所遺,乘空寢虛,不硋不躓,惡往而不暇,以是出入往來陰陽之所,不能測也,而況於人乎?故曰神行而已。
黃帝既寤,怡然自得,召天老、力牧、太山稽,告之曰:朕間居三月,齋心服形,思有以養身治物之道,弗獲其術。疲而睡,所夢若此。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朕知之矣,朕得之矣。而不能以告若矣。又二十有八年,天下大治,幾若華胥氏之國,而帝登假。假當作遐,百姓號之,二百餘年不輟。
勞形怵心,知而辯焉,故其術弗獲;齋心服形,覺而冥焉,故其道乃得。雖有情有信,而无為无形,故至道不可以情求,而知之得之者,亦莫能以告也。
列姑射山在海河洲中,山上有神人焉,吸風飲露,不食五穀;心如淵泉,形如處女;不偎不愛,仙聖為之臣;不畏不怒,原愨為之使;不施不惠,而物自足;不聚不斂,而已无愆。陰陽常調,日月常明,四時常若,風雨常均,字育常時,年穀常豐,而土无札傷,人无夭惡,物无疵癘,鬼无靈響焉。
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體神之妙而出乎形數之外,故能勝物而无累。吸風飲露,不食五穀,則不志於養;心如淵泉,形如處女,則靜一而不二;不偎不愛,仙聖為之臣;不畏不怒,願愨為之使,則與道相輔而行。若然者,從容无為而陰陽和靜,羣生不傷,故不施不惠,不聚不斂,陰陽調,四時若,字育時,年穀豐,人无夭惡,物无疵癘,鬼无靈響焉。此聖人所以曲成萬物而不遺也。
列子師老商氏,友伯高子,進二子之道,乘風而歸。
經曰:善行无轍迹。御風而行,雖无轍述之可見,然猶有所待也。惟神也,不行而至。
尹生聞之,從列子居,數月不省舍。因閒請蘄其術者,十反而十不告,尹生懟而請辭,列子又不命。尹生退。數月,意不已,又往從之。列子曰:汝何去來之頻?尹生曰:曩章戴有請於子,子不我告,固有憾於子。今復脫然,是以又來。列子曰:曩吾以汝為達,今汝之鄙至此乎?姬將告汝,姬居也所學於夫子者矣。
三問而不答,十反而不告,道固不可言也。卒於告之者,亦告其所學於夫子者而已。
自吾之事夫子友若人也,三年之後,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夫子一眄而已。五年之後,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夫子始一解顏而笑;七年之後,從心之所念,庚无是非;從口之所言,庚无利害,夫子始一引吾並席而坐;九年之後,橫心之所念,橫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歟,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歟,亦不知夫子之為我師,若人之為我友,內外進矣。而後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不同也。心凝形釋,骨肉都融,不覺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隨風東西,猶木葉幹殼,竟不知風乘我邪?我乘風乎?
三年而不惑,故始得夫子一眄;五年而不蔽,故至於解顏而笑;七年而不累,故引之並席而坐;九年而是非利害簡之而不得,則物我兩忘,五官相徹,風之乘我,我之乘風,何容心焉?
今女居先生之門,曾未浹時,而懟憾者再三,女之片體將氣所不受,汝之一節將地所不載。履虛乘風,其可幾乎?尹生甚作,屏息良久,不敢復言。
致道者忘心,況於懟憾者乎?片體氣所不受,一節地所不載,則汝身將非汝有也,何得有夫道?
列子問關尹曰:至人濳行不窒,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請問何以至於此?關尹曰:是純氣之守也,非智巧果敢之列。姬魚語汝。姬魚當作居吾凡有貌像聲色者,皆物也,物與物何以相遠也?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而已。則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夫得是而窮之者,焉得為正焉!彼將處乎不深之度,而藏乎无端之紀,游乎萬物之所終始。壹其性,養其氣,含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郤,物奚自入焉?夫醉者之墜於車也,雖疾不死。骨節與人同,而犯害與人異,其神全也。乘亦弗知也,墜亦弗知也。死生驚懼不入乎其胸,是故遻物而不慴。彼得全於酒而猶若是,而況得全於天乎?聖人藏於天,故物莫之能傷也。
至人神矣。純也者,謂其不虧其神也。純素之道,惟神是守。守而勿失,與神為一。故曰:至人潜行不窒,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是純氣之守,非智巧果敢之列也。貌像聲色,有名有實,名實既有,麗於留動,一受其成,形不忘以待盡,則何以相遠,而獨造乎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