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之仁,是故有尧而无舜不能也,有文、武而无成、康不能也,故欲成必世仁厚之俗,必须有继世仁厚之君,此自古人君庙号皆必以孝为称,而以善继述为孝道之达者,此也。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朱熹曰:“修己以敬,夫子之言至矣尽矣,而子路少之,故再以其充积之盛、自然及物者告之,无他道也。人者对己之称,百姓则尽乎人矣。尧舜犹病,言不可以有加于此,以抑子路,使反求诸近也。盖圣人之心无穷,世虽极治,然岂能必知四海之内果无一物不得其所哉?故尧舜犹以安百姓为病。若曰吾治已足,则非所以为圣人矣。”
臣按:己者,我之一身也,人者对己之称,则与我为二矣。至于百姓则人非一人,凡盈天地间具人形骸者皆是也。君子所修者一己耳,以一己而杂乎百姓之中,微乎微者也,以我一己之修而致天下百姓皆安,我何苦欲肆一己之欲而为百姓之害而不求所以安之哉?是以古之帝王为百姓故孜孜然以修身,而其所以修身者兢兢然以持敬也。尧舜之治,至于黎民时雍,万邦咸宁,而其心犹以为病,后世人主宫闱之中且有怨女,辇毂之下率多丐夫,房闼之外已有呻吟之声,左右之间每形怨恨之语,方且受谀词以为太平盛治,哆然以张大,欣然以庆幸,自以为唐虞三代不是过也,是何人品高下之悬绝而所见之不同如此哉?盖圣不自圣,愚者不自知其愚也。是故人君为治必须至于天下之大、万民之众、百世之远,无一人一物一处之不得其安,然后可以为功化之极。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朱熹曰:“无为而治者,圣人德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为也。独称舜者,绍尧之后而又得人以任众职,故尤不见其有为之迹也。恭己者圣人敬德之容,既无所为,则人之所见如此而已。”
或问恭己为圣人敬德之容,以《书》传考之,舜之为治朝觐巡狩、封山浚川,举元凯、诛四凶,非无事也,此其曰无为而治者,何也?朱熹曰:“即《书》而考之,舜之所以为治之迹皆在摄政二十八载之间,及践天子之位则《书》之所载不过命九官十二牧而已,其后无他事也,因其时之无事而又恭己以临之,是以其治益久长而不替。若后世之君,当无事之时而不知恭己之道,则必怠惰肆放,宴安冘毒,其所谓无事者乃所以为祸乱多事之媒矣。又如老氏有所谓无为者亦是简忽,圣人无为却是付之当然之理,如恭己正南面,这是什么样本领,岂可与老氏同日而语哉?”
臣按:自古称帝王之盛者必曰尧舜,尧之德不可名,所可见者成功文章而已;舜之治无所为,所可见者恭己南面而已。尧授舜以天下,非徒传之以位而实传之以心,何心哉?敬而已。敬而著于容,是之谓恭。舜之恭己即尧之允恭也,舜受尧之传以此恭己之容而正夫南面之位,尧之成功已巍然矣,尧之文章已焕然矣,尚何事作为哉?于是而更有所为,则是作聪明也,舜岂为是哉?后世人主不务恭己而但欲无为,则是怠惰恣肆而已矣,岂其无事可为哉?事有可为而不肯为,以致废弛败坏而不可救药,隳祖宗之成功,坏国家之善治,贻生民之隐祸,是徇虚名而自诒伊戚也。呜呼,可不戒哉!
以上圣神功化之极(上之下)
卷一五九
▲圣神功化之极(中)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
朱熹曰:“大学者,大人之学也。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但为气禀所拘、人欲所蔽,则有时而昏然,其本体之明则有未尝息者。故学者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以复其初也。新者,革其旧之谓也,言既自明其明德,又当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止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意。至善,则事理当然之极也。言明明德、新民皆当止于至善之地而不迁,盖必其有以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也。此三者,大学之纲领也。”
或问于朱熹曰:“所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者,亦可得而闻其说之详乎?”曰:“天道流行,发育万物,其所以为造化者阴阳五行而已,而所谓阴阳五行者又必有是理而后有是气,及其生物则又必因是气之聚而后有是形,故人物之生必得是理然后有以为健顺仁义礼智之性,必得是气然后有以为魂魄五脏百骸之身,周子所谓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者,正谓是也。然以其理而言之则万物一原,固无人物贵贱之殊,以其气而言之则得其正且通者为人,得其偏且塞者为物,是以或贵或贱而不能齐也,彼贱而为物者既梏于形气之偏塞而无以充其本体之全矣,唯人之生乃得其气之正且通者而其性为最贵,故其方寸之间虚灵洞彻,万理咸备,盖其所以异于禽兽者正在于此,而其所以可为尧舜而能参天地以赞化育者亦不外焉。是则所谓明德者也。然其通也或不能无清浊之异,其正也或不能无美恶之殊,故其所赋之质清者智而浊者愚、美者贤而恶者不肖,又有不能同者,必其上智大贤之资乃能全其本体而无少不明,其有不及乎此则其所谓明德者已不能无蔽而失其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