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建平盗已乱之策,莫有过于秦观之论者,其论三篇,后篇即苏轼代李琮所草之疏也。国家为治,诚能轻徭薄赋、省刑戢吏,遇有水旱即与赈济,自无盗贼之生发矣,不幸而有焉,方其初起未成之时,即速与剪除,不容少缓,若其气势既成,必须委曲计虑,不可有轻之之心。臣自出仕以来,尝三见反寇矣,其初也皆以官军轻之,反为所败,资以器械甲兵,其势遂张大,殆其后也,复调官军惩前日之败,往往持重坚守,彼遂堕吾计中,一举而灭之,此已然之明效也。何则?盖盗贼之初起也,所以扇惑乎平民、鼓动其恶党者,皆曰“朝廷之政令不行,卫所之官军素怯,城池之守备不固”,辄与之克期曰某日攻某城,又某日攻某城,不旬月而吾之事成矣,既而至期皆不应焉,则众见彼言之无验、谋之无效,而知其事之决无成,自然解体而散矣。由是观之,秦观所谓平盗贼与驭敌国之术异,验于臣之所见尤信。
卷一三九
▲赏功之格(上)
《易师》:上六,大君有命,开国承(受)家,小人勿用。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乱邦也。
程颐曰:“上,师之终也,功之成也。大君以爵命赏有功也,开国封之为诸侯也,承家以为卿、大夫也,小人者虽有功不可用也,故戒使勿用。师旅之兴,成功非一道,不必皆君子也,故戒以小人有功不可用也,赏之以金帛禄位可也,不可使有国家而为政也。小人平时易致骄盈,况挟其功乎?汉之英(英布)、彭(彭越)所以亡也,圣人之深虑远戒也。夫大君持恩赏之柄,以正军旅之功,师之终也,虽赏其功,小人则不可以有功而任用之,用之必乱邦,小人恃功而乱邦者,古有之矣。”
朱熹曰:“师之终、顺之极,论功行赏之时也。坤为土,故有开国承家之象,然小人则虽有功亦不可使之得有爵土,但优以金帛可也,象所谓必乱邦,圣人之戒深矣。”
又曰:“开国承家一句,是公共所得底,未分别君子、小人,小人勿用则是勿更用他,与之谋议经画耳。汉光武能用此义,自定天下之后一例论功行封,其所以用之在左右者,则邓禹、耿弇、贾复数人,他不与焉。”
丘富国曰:“初言师之出,上言师之还,至此则功成凯奏之时也,大君必有赏功之命,开国,功之大者也;承家,功之小者也。象曰以正功者,言爵赏之命乃所以正诸将武功之等差也。然兵行诡道,而贩缯屠狗之人孰不愿出奇以立功,而立功不必皆君子也,此又曰小人勿用,何邪?盖以小人有功固当例以赏之,若使之参预国家之谋议,则挟功以逞,必生僭窃乱邦之祸,故于小人戒以勿用,而象曰必乱邦也,其意严矣。”
臣按:人臣有功于国家,功之大者则分土以封之,次者则列爵以授之,与之以土田、锡之以爵位,因其功而予之赏,固不可分别之也,然于其中有德学才识者则付之以官守职任,使得以展其才而尽其用,若夫资禀庸下、局量褊浅与夫心术偏邪者,则使之奉朝请居闲散,有土地以世食其禄,有职名以世延其赏,非但不使之得以害吾之政,亦所以保全之使不失其禄也。程传谓赏之以金帛禄位,而《本义》则谓不使之得有爵土而但优以金帛,臣窃以为小人难养,而不令人知所以自反,彼见同功一体之人皆有爵土而己独无焉,安能使其无怏怏之心哉?当如程氏言与之禄位,如朱氏言优以金帛,但俾食邑而不临民,给禄而不莅职,如此,则得正功之典,而亦无乱邦之祸矣。
《离》:上九,王用出征,有嘉折首,获匪其丑,无咎。
程颐曰:“九以阳居上,在《离》之终,刚明之极者也。明则能照,刚则能断,王者宜用如是刚明以辨天下之邪恶,而行其征伐,则有嘉美之功也。”又曰:“去天下之恶,若尽究其渐染诖误,则何可胜诛,所伤残亦甚矣,故但当折取其魁首,所执获者非其丑类则无残暴之咎也。”
臣按:程传以“有嘉”属上句,朱子以“有嘉折首”为句,考《汉书》刘向上疏引此爻辞以明成汤之功,曰“有嘉折首,获匪其丑”,亦以“有嘉折首”为句,盖嘉,善也、美也,人臣奉君命以出征,有歼厥渠魁之功,故有以嘉美之也。盖战功莫大于获其渠魁,其于首恶之渠魁既折而馘之,非徒取其胁从之丑类以备数塞责而已,其为功大矣,岂不可嘉尚之乎?盖所折者所当折者也,何咎之有?彼不能折其首而徒取其类,则有非所歼而歼者矣,岂得无过咎哉?王用将以出征,而将能用王命以折寇之首以正邦,既有可嘉之功,必有嘉功之实,此王者于出征有功者所以有爵赏之报也欤。
《诗序》:《彤弓》,天子锡有功诸侯也。其首章曰:彤弓(朱弓)召(弛貌)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贶(与也)之。钟鼓既设,一朝飨(大饮宾曰飨)之。
朱熹曰:“此天子燕有功诸侯而锡以弓矢之乐歌也。”
吕祖谦曰:“受言藏之,言其重也。弓人所献,藏之王府,以待有功,不敢轻与人也。中心贶之,言其诚也,中心实欲贶之,非繇外也。一朝飨之,言其速也,以王府宝藏之弓,一朝举以畀人,未尝有迟留顾惜意也。后之视府藏为己私分,至有以武库兵赐弄臣者(汉哀帝发武库兵送董贤),则与受言藏之者异矣;赏赐非出于利诱则迫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