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教之收心养性以立大学之基本。及其长也,不见异物而迁,心无妄动而性自定,不求静而静在其中矣。后世学绝教衰,自幼不知所养,终身役役,驰鹜于外,故不得已教之静坐。譬诸奔蹶之马不受羁勒,不得已系之以椿,抑其骇决之性,使之驯服。静坐即所谓系马椿。若如禅学作蒲面壁,习为枯静,外于伦物之感应,则为异端之学矣。明道终日端坐,如泥塑人,其所立教乃其已试之方。明道所传,本于濂溪主静之学,‘无欲故静,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此孔门枯静持敬之功。动静以时言,‘静者心之本体’、‘主静’之‘静’,实兼动静之义,圣学之要也。其门人递相传授曰‘静中观未发以前气象’,曰‘默坐澄心体认天理’,曰‘动极而吸,如百虫蛰;静极而嘘,如春活鱼’,一脉渊源,可考而见。阳明先师居夷三载,历试多艰,出万死于一生,动忍增益,透悟良知指诀,得于周子无欲之传,上承孔门学脉,此又非可专以静坐而律之也。”
蔡子复以何思何虑之旨求印可,先生曰:“此虽孔门极则语,亦是吾人见在切己功夫。信得此及,则机窍在我,日应万变而常寂然。譬诸水镜之鉴物,万象纷纭,过而不留,未尝有所动也。”因举邵子思虑未起之说相扣,蔡子俯而思,曰:“是殆非与?已岂作对法也。”先生曰:“几矣!止水,水到则渠自成,行到则境自彻,未至而强聒,只益虚妄耳。”
南雍诸友鸡鸣凭虚阁会语
先生至留都,凤阿姜子、顺之周子率六馆诸生大会于鸡鸣凭虚阁,观者如堵。殷生士望离席启请《易》“乾元亨利贞”之义,先生默而不答,姜子周子为固请,先生曰:“易为君子谋,此乃揭示学者用功之的,非徒谈说造化而已也,故曰‘天行键,君子以自强不息’。君子行此四德,曰元亨利贞。夫天地灵气,结而为心。无欲者,心之本体,即伏羲所谓乾也。刚健中正纯粹精,天德也,有欲则不能以达天德。元亨利贞,文王演之以赞乾之为德有此四者,非有所加也。元亨主发用,利贞主闭藏,故曰‘元亨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
“天地灵气,非独圣人有之,人皆有之。今人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乃其最初无欲一念,所谓元也。转念则为纳交要誉、恶其声而然,流于欲矣。元者始也,亨通、利遂、贞正皆本于最初一念,统天也。易之所谓复,‘复其见天地之心’,意、必、固、我有一焉便与天地不相似。颜子不失此最初一念,不远而复,才动即觉,才觉即化,故曰‘颜子其庶几乎’,学之的也。”
“夫学有要机,功有顿渐。无欲为要,致良知其机也。心之灵气即木之萌蘖、水之源泉,语其顿,默之一字已尽其义。颜之愚、周之静、程之忘,非言思所及也。语其渐,自萌蘖之生以至于枝叶扶苏、由源泉之混以至于江河洋溢,虽非二物,要之不可以躐等而致也。周子曰:‘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此渐法也。学至于希天而至矣,而求端自士始。孔门论士曰:行己有耻、使命不辱,其次宗族称孝、乡党称弟,其次言必信、行必果,下此则斗屑俗流无足算也。吾人见在试各自反自信:果能有耻不辱否?果能称孝称弟否?果能必信必果否?脱若于此尚有所未能,且须汲汲以希士为下学始事。苟不揣其本而循其源,徒欲以斗屑俗流之心而妄意希天之学,是犹入幽谷而羡乔木、浥潢污而夸渤澥,只益虚妄而已。”
慈湖精舍会语
纬川冯子葺慈湖精舍,集乡之同志每月六会,以求相观之益。时,先生至句章,值会期,相请莅会。冯子叩阐师门宗说,先生曰:“知慈湖‘不起意’之意则知良知矣。意者本心自然之用,如水鉴之应物,变化云为,万物毕照,未尝有所动也。惟离心而起意则为妄,千过万恶,皆从意生。不起意是塞其过恶之原,所谓防未萌之欲也。不起意则本心自清自明,不假思为,虚灵变化之妙用固自若也。空洞无体,广大无际,天地万物有像有形皆在吾无体无际之中,范围发育之妙用固自若也。其觉为仁,其裁制为义,其节文为礼,其是非为知,即视听言动,即事亲从兄,即喜怒哀乐之未发,随感而应,未始不妙,固自若也。而实不离于本心自然之用,未尝有所起也。”
冯子曰:“或以不起意为灭意,何如?”
先生曰:“非也。灭者有起而后灭,不起意原未尝动,何有于灭?”
冯子曰:“或以不起意为不起恶意,何如?”
先生曰:“亦非也。心本无恶,不起意,虽善亦不可得而名,是为至善,起即为妄,虽起善意,已离本心,是为义袭,诚伪之所分也。”
冯子曰:“或以不起意为立说过高,非初学所能及,何也?”
先生曰:“亦非也。初学与圣人之学只有生熟、安勉不同,原无二致。故曰‘及其成功一也’。譬之行路,初学则驯习步趋于庭除之间,未能远涉;圣贤则能纵步千百里之外,虽远且险,亦无所阻。生熟则有间矣,然庭除之步与百里之步未尝有异也。此入圣之微机也。”
冯子曰:“或以慈湖之学为禅,何也?”
先生曰:“慈湖之学得于象山,超然自悟本心,乃易简直截根源。说者因晦庵之有同异,遂哄然目之为禅。禅之学,外人伦,遗物理,名为神变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