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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龙溪王先生全集-明-王畿-第28页

,夜间梦亦安静;日间神思昏倦,夜间梦亦劳扰。知昼则知夜矣。《易》云:‘君子以向晦入晏息。’古之至人,由息无睡。凡由所梦,即是先兆,非睡魔也。”
楚侗子曰:“海内如公与念庵,虽身处山林,顶天立地,关系世教不小。旧读念庵《冬游记》,句句写出肝肺,针针刺入骨髓,并无些子文义凑泊、见解缠绕,其心甚虚,其信受甚笃,乃是我公真精神相逼迫,当机不放空箭,时时中的,能使之然。继读二《夏游记》,反觉意思周罗,未免牵于文义,泥于见解,殊少洒然超脱之兴,心亦不甚虚,信受处亦觉少缓,或是公之精神放松些子,时有不中的所在。感应之机甚神,卫武公年九十犹不忘箴警。此区区数年血诚,信公之心无他,故直以相闻,欲公做个真圣人,令吾党永有所归依耳。”
先生曰:“不肖修行无力,放松之病生于托大,初若以为无伤,不知渐成堕落,诚为辜负相知。然此生固已舍身在此件事上讨结果,更无别事可做,亦自信其心而已。世间人不肯成人之美,往往面谀而背訾者多,公爱我信我望我之至,肯以此血诚之言相闻耶!不肖深惩托大之病,只起于一念因循,后来光景已无多,反覆创艾,会有收摄之期,今闻警戒,益若有省。此学不能光显于世,皆是吾人自己精神漏泄所至,一毫不敢归咎于人也。”
留都会纪(一)
嘉靖乙丑春,先生之留都,抵白下门,司马克斋李子出邀于路,遂入城,偕诸同志大会于新泉之为仁堂,上下古今,参伍答问,默观显证,各有所发,爰述而纪之。
楚侗耿子曰:“吾人讲学,虽所见不同,约而言之,不出两端:论本体者有二,论工夫者有二。有云学须当下认识本体,有云百倍寻求研究始能认识本体。工夫亦然:有当下工夫直达、不犯纤毫力者,有百倍工夫研究始能达者。”
先生曰:“此可两言而决:顿与渐而已。本体有顿悟,有渐悟;工夫有顿修,有渐修。万握丝头,一齐斩断,此顿法也。芽苗增长,驯至秀实,此渐法也。或悟中有修,或修中有悟,或顿中有渐,或渐中有顿,存乎根器之有利钝。及其成功一也。吾人之学,悟须实悟,修须真修。凡见解上揣摩,知识上凑泊,皆是从门而入,非实悟也。凡气魄上承当,格套上模拟,皆是泥象,非真修也。实悟者,识自本心,如哑子得梦,意中了了,无举似处。真修者,体自本性,如病人求医,念中切切,无等待处。悟而不修,玩弄精魂;修而不悟,增益虚妄。二者名号种种,究而言之,致良知三字尽之。良知是本体,于此能日著日察,即是悟;致知是工夫,于此能勿忘勿助,即是修。但恐吾人听得良知惯熟,说得致知容易,把作寻常话头抹过耳。”
楚侗子问先生:“当下亦有未认处否?”
先生曰:“当下亦难识,非上根不能。吾人只是挨门就日,挨来挨去,忽然得个着落便是小歇脚,从此脱化,自有触处逢源时在。不但当下认识而已,若夫无缘起悟、无法证修,非上上根不能也。”
楚侗子曰:“今日所谓良知之学是个真正药方,但少一个引子,所谓‘欲明明德于天下’是也。有这个引子,致知工夫方不落小家相。”
先生曰:“这一个引子是良知药物中原有的,不从外得。良知是性之灵,原是以万物为一体,明明德于天下,原是一体不容已之生机,非以虚意见承当得来。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不是使天下之人各诚意正心以修身、各亲亲长长以齐家之谓也,是将此灵性发挥昭揭于天下,欲使物物皆在我光明普照之中,无些子昏昧间隔,即仁覆天下之谓也。是举全体一句道尽,才有一毫昏昧间隔便是痿痹,便是吾仁有未尽处,一体故也。”
留都会纪(二)
楚侗子松先生至新安江舟中,更求一言之要为别。先生曰:“子常教人须识当下本体,更无要于此者。虽然,这些子如空中鸟迹,如水中月影,若有若无,若沉若浮,拟议即乖。趋向转背,神机妙应,当体本空,从何处去识他?于此得个悟入,方是无形象中真面目,不着纤毫力中大着力处也。”楚侗子跃然曰:“得之矣!”
楚侗子曰:“罗近溪常谓当下承当得便是了,细细勘来,觉他还有疏脱时在。”
先生曰:“近溪之学,已得其大,转机亦圆,自谓无所滞矣。然尚未离见在,虽云全体放下,亦从见上承当过来,到毁誉利害,真境相逼,尚不免有动。他却将动处亦把作真性笼罩过去,认做烦恼即是菩提,与吾儒尽精微时时缉熙功夫尚隔一尘。此须觌体相观,非可以口舌争也。”
先生谓克斋李子曰:“先师生平才力气魄,惟南野兄得其涯涘,兄庶几近之。兄从来有担负世界之志,不肯做小家当,然密窥兄种种作用,还是天资好处成就得来,若谓学问之功,更须有商量在。吾人之学,不曾从源头判断得一番本念与欲念,未免夹带过去。此等处,良知未尝不明。到本念主张不起时,欲念消煞不下时,便因循依阿,默默放他出路。闻兄在家时,因事养生得个入路,然此亦只是养生一路入,精神稍敛,气机偶定,未可以此便为得手。如此行持只是安乐法,胸中渣滓澄汰未净,未见有宇泰收功之期,源头上不得清澈,种种才力气魄只在功利窠臼里增得一番藩篱,与先师良知宗旨尚隔几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