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所谓「凡九人」者,盖《论语》《孝经》郑氏合为一人。考《宋书百官志》「国子助教十人,《周易》《尚书》《毛诗》《礼记》《周官》《仪礼》《春秋左氏传》《公羊》《谷梁》各为一经,《论语》《孝经》为一经,合十经。」亦合《论语》《孝经》为一,故十一经而为十人,与晋十经而为九人一例。盖《论语》《孝经》文字无多,六艺附庸,故博士从简。晋、宋相承,沿革多因,《论语》《孝经》之合一,又何足疑?如以「孔氏」字为衍,则孔冲远《尚书正义》一亦云「前晋奏上其书而施行焉。」此语今《晋书》无之,唐初诸家《晋书》尚存,冲远采而用之。然则诸家《晋书》皆有西晋立孔氏《书》博士事,不独唐人官撰之本为然,岂一史衍而群史皆衍?必不然矣。伪《孔传》西晋已立,且与肃所著书征应皆合,其为肃撰无可逃遁矣。国朝惠氏栋、江氏声、王氏鸣盛、李氏惇、刘氏端临、丁氏晏,皆有伪古文出于王肃之说
以授都尉朝。司马迁亦从安国问《故》,迁书多古文说。刘向以中古文校欧阳、大小夏侯三家经文,脱误甚众。《艺文志》云:「《酒诰》脱简一,《召诰》脱简二,文异者七百有余,脱字数十。」都尉朝授胶东庸生,名谭,亦传《论语》庸生授清河胡常,字少子,以明《谷梁春秋》为博士,至部刺史,又传《左氏春秋》常授虢徐敖,右扶风掾,又传《毛诗》敖授郎邪王璜及平陵涂恽,字子真恽授河南乘钦。字君长,一本作桑钦王莽时,诸学皆立,恽、璜等贵显。
右皆见《汉书儒林传辨伪》。
范晔《后汉书》云「中兴,扶风杜林传《古文尚书》,贾逵字景伯,扶风人,左中郎将,侍中为之作训,马融作传,郑玄注解,由是《古文尚书》遂显于世。」按:今马、郑所注,并伏生所诵,非古文也。
杜林所传,马、郑所注,则刘歆古文伪《尚书》。《后汉书》以为「古文复兴」,与伏生今文相对而言,陆德明以为「并伏生所诵,非古文」,对王肃伪古文而言,德明已明辨晰矣。
孔氏之本绝,是以马、郑、杜预之徒皆谓之「《逸书》」。王肃亦注今文,而解大与古文相类,或肃私见《孔传》而秘之乎?江左中兴,元帝时,豫章内史枚赜字仲真,汝南人奏上《孔传古文尚书》,亡《舜典》一篇,购不能得,乃取王肃注《尧典》从「眘徽五典」以下分为《舜典篇》以续之,孔《序》谓伏生以《舜典》合于《尧典》,《孔传尧典》止于「帝曰往钦哉」,而马、郑、王之本同为《尧典》,故取为《舜典》学徒遂盛。后范宁字武子,顺阳人,东晋豫章太守,兼注《谷梁》变为今文集注,俗间或取《舜典篇》以续孔氏。齐明帝建武中,吴兴姚方兴采马、王之注造《孔传舜典》一篇,云「于大{舟行}头买得」,上之。梁武时为博士,议曰「孔序称伏生误合五篇,皆文相承接,所以致误。《舜典》首有‘曰若稽古’,伏生虽昏耄,何容合之?」遂不行用。
《书》无《舜典》,辨已见前。梁武之说,虽苏、张无可置辨,徒以《书序》所著,歆之古文十六篇已自有之,则王肃之书自易行矣。
汉始立欧阳《尚书》,宣帝复立大、小夏侯博士,平帝立《古文》。永嘉丧乱,众家之《书》并灭亡,而《古文孔传》始兴,置博士。《郑氏》亦置博士一人。近唯崇《古文》,马、郑、王注遂废。今以孔氏为正,其《舜典》一篇仍用王肃本。
哀、平之末,刘歆倡伪经而经一变;永嘉之乱,今学销亡而经几灭矣。「平帝立《古文》」者,刘歆之《古文》;「近唯崇《古文》」者,王肃之《古文》;「马、郑、王注遂废」,则刘歆之古文伪《书》亦亡。譬操、丕篡汉,而马懿篡操、丕之统,「君以此始亦以此终」也。
《诗》者,所以言志,吟咏性情,以讽其上者也。古有采诗之官,王者巡守,则陈诗以观民风,知得失,自考正也。动天地,感鬼神,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莫近乎《诗》。是以孔子最先删录,既取《周诗》,上兼《商颂》,凡三百一十一篇。
《史记孔子世家》「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始于衽席。故曰‘《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王式曰「臣以三百五篇谏。」《汉书儒林传》《汉书艺文志》曰「孔子纯取周诗,上采殷,下取鲁,凡三百五篇。」西汉以前,未闻三百一十一篇之说者,此刘歆《毛诗》伪经既行后之说也。《毛诗》多《笙诗》六篇,并三百五篇,故为三百一十一篇,篇数与三家异,益见其作伪也。
以授子夏,子夏遂作《序》焉。
按:刘歆伪撰《毛诗》,其《七略》但称「又有毛公之学,自谓子夏所传」而已,不以为子夏作《序》也。《后汉书儒林传》以为卫宏受学谢曼卿,「作《毛诗序》」,尚得其实。自郑玄《诗谱》以为「《大序》是子夏作,《小序》是子夏、毛公合作。」《释文》引王肃《家语注》以为「子夏《序》即今《毛诗序》。」按之两《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