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天下之惑,俾晓然无疑于理义之为性,害道之言庶几可以息矣。孟子明人心之通于理义,与耳目口鼻之通于声色臭味,咸根于性而非后起。后儒见孟子言性则曰理义,则曰仁义礼智,不得其说,遂谓孟子以理为性,推而上之,以理为生物之本,匪徒于道于性不得其实体,而于理
之名亦失其起于天地、人物、事为不易之则,使人茫然求其物不得矣。
问:声色臭味之欲亦宜根于心,今专以理义之好为根于心,于「好是懿德」固然矣,抑声色臭味之欲徒根于耳目臭口欤?心,君乎百体者也。百体之能,皆心之能也,岂耳悦声,目悦色,鼻悦臭,口悦味,非心悦之乎?
曰:否。心能使耳目鼻口,不能代耳目鼻口之能,彼其能者各自具也,故不能相为。人物受生于天地,故恒与之相通。盈天地间,有声也,有臭也,有色也,有味也;举声色臭味,则盈天地间者无或遗矣。内外相通,其开窍也,是为耳目鼻口。五行有生克,生则相得,克则相逆,血气之得其养,失其养系焉,资于外足以养其内,此皆阴阳五行之所为,外之盈天地之间,内之备于吾身,外内相得无间而养道备。「民之质矣,日用饮食」,自古及今,以为道之经也。血气各资以养,而开窍于耳目鼻口以通之,既于是通,故各成其能而分职司之。孔子曰:「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血气之所为不一,举凡身之嗜欲根于血气明矣,非根于心也。曰:「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非喻言也。凡人行事,有当于理义,其心气必畅然自得;悖于理义,心气必沮丧自失,以此见心之于理义,一同乎血气之于嗜欲,皆性使然耳。耳目鼻口之官,臣道也;心之官,君道也;臣效其能而君正其可否。理义非他,可否之而当,是谓理义。声色臭味之欲,察其可否,皆有不易之则。故理义者,非心出一意以可否之,若心出一意以可否之,何异强制之乎!因乎其事,得其不易之则,所谓「有物必有则」,以其则正其物,如是而已矣。
问:禽兽各以类区别其性各不同,而孟子道性善,但言「人之异于禽兽」;于禽兽则概举之,独人之性善,其故安在?
曰:耳目鼻口之官各有所司,而心独无所司。心之官统主乎上以使之,此凡血气之属皆然。其心能知觉,皆怀生畏死,因而趋利避害,凡血气之属所同也;虽有不同,不过于此有明闇耳。就其明闇以制可否,不出乎怀生畏死者,物也。人之异于禽兽不在是。禽兽知母而不知其父,限于知觉也;然爱其生之者及爱其所生,与雌雄牝牡之相爱,同类之不相噬,习处之不相啮,进夫怀生畏死矣。一私于身,一
及于身之所亲,皆仁之属也。私于身者,仁其身也;及于身之所亲者,仁其所亲也;本天地生生之德发夫自然有如是。人之异于禽兽亦不在是。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即其「生之谓性」之说,同人于犬牛而不察其殊也。彼以自然者为性使之然,以义为非自然,转制其自然,使之强而相从。老聃、庄周、告子及释氏,皆不出乎以自然为宗。惑于其说者,以自然直与天地相似,更无容他求,遂谓为道之至高。宋之陆子静,明之王文成及才质过人者,多蔽于此。孟子何尝以自然者非性使之然哉?以义亦出于自然也,故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辞让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孟子之言乎自然,异于告子之言乎自然,盖自然而归于必然。必然者,不易之则也,非制其自然使之强而相从也。天下自然而无失者,其惟圣人乎!孔子言「从心所欲不踰矩」,「从心所欲」者,自然也;「不踰距」者,归于必然也。必然之与自然,非二事也。就其自然明之尽,而无几微之失焉,是其必然也;如是而后无憾,如是而后安,是乃圣贤之所谓自然也,彼任其自然而无失者无论矣。贵其自然,静以保之,而视学问为用心于外,及其动应,如其才质所到,亦有自然不失处,不过才质之美,偶中一二,若统其所行,差缪多矣。且一以自然为宗而废问学,其心之知觉有所止,不复日益,差缪之多,不求不思,以此终其身而自尊大,是以圣贤恶其害道也。告子、老聃、庄周、释氏之说,贵其自然,同人于禽兽者也。圣人之学,使人明于必然,所谓「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斯为明之尽。人与物咸有知觉,而物之知觉不足与于此。物循乎自然,人能明于必然,此人物之异,孟子以「人皆可以为尧舜」断其性善,在此也。
问:仁义礼智之名义。
曰:《易》有之曰:「天地之大德曰生。」一阴一阳,流行不已,生生不息,观于生生,可以言仁矣。在天为气化之生生,在人为其生生之心,是乃仁之为德也。由其生生有自然之条理,惟条理所以生生。观于条理之秩然有序,可以言礼矣。失条理则生生之道绝,观于条理之截然不可乱,可以言义矣。生生,诚也;条理,明也。故行道在体仁,知道在达礼,在精义。合而言之,举义可以赅礼,「立人之道、曰仁与义」是也;举礼亦可赅义,而举仁贵全乎礼义,《论语》曰:「克己复礼为仁」是也,合三者亦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