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物,皆所自置。欲请客出其所,有以享之。客去,其物具在,还以自享,终身用之无穷也。今之为举业者,譬之治家:不务居积,专以假贷为功。欲请客,自厅事以至供具百物,莫不徧借。客幸而来,则诸贷之物一时丰裕可观;客去,则尽以还人,一物非所有也。若请客不至,则时过气衰,借贷亦不备,终身奔劳,作一窭人而已。是求无益于得,求在外也。」明年乙酉大比,稽山书院钱楩与魏良政并发解江、浙。家君闻之,笑曰:「打蛇得七寸矣。」
樾方自白鹿洞打坐,有禅定意。先生目而得之,令举似。曰:「不是。」已而稍变前语,又曰:「不是。」已而更端,先生曰:「近之矣。此体岂有方所?譬之此烛,光无不在。不可以烛上为光。」因指舟中曰:「此亦是光,此亦是光。」直指出舟外水面曰:「此亦是光。」樾领谢而别。
至吉安。诸生偕旧游三百余人迎入螺川驿中,先生立谈不倦,曰:「尧、舜生知安行的圣人,犹兢兢业业用困勉的工夫。吾侪以困勉的资质,而悠悠荡荡,坐享生知安行的成功,岂不误己误人?」又曰:「良知之妙,真是『周流六虚,变通不居』。若假以文过饰非,为害大矣。」临别,嘱曰「工夫只是简易真切,愈真切愈简易,愈简易愈真切。」
○语录(四条)
客与主对,让尽所对之宾,而安心居于卑末,又有尽心尽力供养诸宾,宾有失错,又能包容,此主气也。惟恐人加于吾之上,惟恐人怠慢我,此是客气。(《稽山承语》)
谦虚之功与胜心正相反。人有胜心,为子则不能孝,为臣则不能敬,为弟则不能恭,与朋友则不能相信相下。至于为君亦未仁,为父亦未慈,为兄亦不能友。人之恶行,虽有大小,皆由胜心出,胜心一坚,则不复有改过徒义之功矣。
《干卦》通六爻,作一人看,只是有显晦,无优劣;作六人看,亦只有贵贱,无优劣。在自己工夫上体验,有生熟、少壮、疆老之异,亦不可以优劣论也。(《稽山承语》)
在赣州亲笔写周子《太极图》及《通书》「圣可学乎」一段,末云:「按濂溪自注『主静』,云『无欲故静』,而于《通书》云:『无欲则静虚动直』,是主静之说,实兼动静。『定之以中正仁义』,即所谓『太极』。而『主静』者,即所谓『无极』矣。旧注或非濂溪本意,故特表而出之。后学余姚王守仁书。」
右《太极图说》,与夫《中庸修道说》,先师阳明夫子尝勒石于虔矣。今兹门人闻人公囗,以监察御史督学南畿,嗣承往志,乃谋诸郡守王公鸿渐、县尹朱君廷臣、贺君府,摹于姑苏学宫之六经阁,俾多士瞻诵,知圣学之所宗云。嘉靖乙未岁三月朔日,门人余姚钱德洪识。
此篇语录四条,录自李诩《戒庵老人漫笔》卷七,篇名系编者所加。篇末「后学余姚王守仁书」八字及钱德洪按语,《漫笔》未收,兹据日本《阳明学报》第一百五十三号补录。
○书明道延平语(附跋)
明道先生曰:「人于外物奉身者,事事要好,只有自家一个身与心却不要好。苟得外物好时,却不知道自家身与心已自先不好了也。」
延平先生曰:「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若于此有得,思过半矣。」
右程、李二先生之言,予尝书之座右。南濠都君每过辄诵其言之善,持此纸索予书,予不能书,然有志身心之学,此为朋友者所大愿也,敢不承命!阳明山人余姚王守仁书。
此一绵茧纸,笔书径寸,靖江朱近斋来访,问余何自有此宝?余答以重价购之吴门。谓曰:「先师手书极大者为余得之。所藏《修道说》若中等字,如此者绝少,而竟为君所有。心印心画,合并在目,非宗门一派气类默承,讵能致是乎?」遂手摹之以去。乃余原本亦亡于倭,思之痛惜!李诩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