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人欲之动,如媚臣、佞士之移人于不觉,如醇醪、刍豢之啖人以难置,如白刃、深渊足以夺人之魂,如囹圄、桎梏足以挫人之气,如神龙、猛虎之难捉,如孟贲、夏育之难伏。噫!如是而能窒之,非天下之大勇不能也,如是而能寡之,非天下之大贤不能也;如是而能无之,非天下之至圣不能也,可畏也哉!
夫人目之于色,耳之于声,口之于味,四肢之于安佚,皆欲也,须是强制他;若一任之,将何所不至哉!
子路称“季路”,人皆谓因仕季氏之门也。若然,则冉子宜称“季有”,恐无因其主改姓之理;况大传明有“季子”之称,焉知非仲氏排行乎?
“仁者先难”,学者须要先难。此理难知,人知之而我不知,耻也;此事难能,人能之而我不能,耻也;若惮其难而止,是自暴弃也。况学若求明求能,只一用力,便可豁然矣。
气数所在,虽圣人无如之何。尧、舜之子不才,孔子之子先夭,禹三世几绝嗣,武王八十始立子,气、数何心哉!錂按:先生此言,盖为己发也。先生之学德,而并无不才之子与先夭之嗣,则气、数诚何心哉!先生虽云顺受,君子不能不为之悼叹矣!白虎通四饭解:“天子平旦食、昼食、晡食、暮食,凡四,诸侯三,大夫再。”余按;四、三、再饭,如今设席所云“几道饭”;其每饭作乐侑食,如今每上一饭,必鼓吹一通。盖一食而天子四,诸侯三,大夫再也。是以礼有天子一饭告饱,云云。白虎通似谓天子终日四饭,诸侯终日三,大夫终日再也,然则士将一饭,民将不饭乎!况今惟至贫人始一日再饭,古之大夫,岂亦如是?恐是天子每日四食,每食又各四饭;其余皆三食,诸侯则每食三饭,大夫则每食再饭也。
伯夷气质近清,柳下惠气质近和,各就所近而使清和,得天理之正,便是圣人。宋儒必欲刚变成柔,似非如是。赞李延平行步近几里如此行,远几里亦如此行,唤人一声不应,二声、三声仍如前,不加大。夫天欲暮,近者缓,远者自宜急;一声人不闻,二声、三声自合加大,岂可以缓小为是,急大为非哉?非“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之道矣。
讲王曰吾惛一段,谓彭好古曰:“此时齐王不若有志乎?而卒不足有为者,志一发而莫继也。故君子日新,推而为志,则作新,一日不作则不新,一日不新则志萎,先王制礼作乐,正为此耳。”
或问:“‘杀一不辜,得天下不为’,恐汤、武革命,不能不杀一无辜。”先生曰:“城破杀人,贼也,吾知汤、武无之。顺义倒戈,吾知汤、武悲之。逆刃者死,则贼党也,非辜也。不惟南巢、牧野之地,虽灭国五十,其何害为圣人哉!”
孔子“祖述尧、舜”,孟子“言必称尧、舜”,正见明、新兼至之学,原是学作君相。后世单宗孔子,不祖尧、舜,虽亦或言孔子即尧、舜,其实是明体不达用之隐病所伏也。所以二千年来,只学孔子讲说诗、书,将其新民之学全失,便是做明德处,亦不过假捏禅法,不惟其成就不堪帝,不堪王,不堪将,不堪相,乃从其立志下功本处,便是于帝、王、将、相之外,世间另做个儒者。噫!岂不可怪也哉。历代相承,又交相掩护其癖而莫为之发,是其割疗无日,将残疾羸疲之儒脉,卒至沦胥以亡而后已也。噫!岂不可哀也哉。
唐、虞之世,学治俱在六府、三事,外六府、三事而别有学术,便是异端。周、孔之时,学治只有个三物,外三物而别有学术,便是外道。
法干曰:“静中养得明,自会临事顺应。”先生曰:“书房习数,入市便差。则学而必习,习又必行,固也。今乃谓全不学习经世之事,但明得吾体,自然会经世,是人人皆‘
不勉而中’矣。且虽不勉之圣人,亦未有不学礼、乐而能之者。今试予生知圣人一管,断不能吹。况我辈为学术所误,写字、习数已不胜昏疲,何与于礼、乐乎?”
谓马遇乐曰:“今日四书尽亡矣。如“学而时习”一句,夫子言之,不是教人讲说、作文,乃是教人学道、习道也。今日有一“学而时习”者乎?傥以六艺、六府取士,人始真学、真习,四书始有用矣。
常动则筋骨竦,气脉舒;故曰“立于礼”,故曰“制舞而民不肿”。宋、元来儒者皆习静,今日正可言习动。
不为第十八
先生曰:“‘不为酒困’,看是小事,夫子直恁作重大难能者。虞舜好‘察迩言’,是大圣人偏于琐细做工夫,故曰‘圣人之心无小事’,此其所以为圣人欤?吾人‘改过迁善
’,无论大小,皆须以全力赴之,方是圣门“主忠信”、“徙义”之学。
谓马遇乐曰:“志乎正,不正不敢志焉,志之久,则所志无非正矣。习乎善,不善不敢习焉,习之久,则所习无非善矣。
世宁无德,不可有假德。无德犹可望人之有德,有假德则世不复有德矣;此孔、孟所以恶乡原也。世宁无儒,不可有伪儒。无儒犹可望世之有儒,有伪儒则世不复有儒矣,此君子所以恶夫文人、书生也。
极天下之色,不足眩吾之目;极天下之声,不足淆吾之耳;极天下之艳富贵,不足动吾之心,岂非大勇乎!
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