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宗称之乎!特蒋三松、张平山辈,变乱古法,以惊俗目;效之者又变本加厉,相传有以木工之墨齿作画者,且以为美谈,抑何可笑!若夫南宗之用笔,似柔非柔,不刚而刚,所谓“绵里针”是也。其法不外圆厚,中锋则圆。出纸即厚。初学不能解此,见前人之画秀韵天成,绝无剑拔弩张之态,因而以柔取之,腕弱笔痴,殊无生气,类小女子描花样者,乃自矜其韶秀不减于古,奚啻婢作夫人耶!然从此平心静气,纯正炼笔,毋求速成,
  
  其造就亦未可量。乃不此之务,而又自嫌其笔力孱弱,不足骇众人之观瞻,急思一捷径,将笔横卧纸上,加意求刚,而枯骨干柴,污秽满纸,自诧为“铁笔”;流俗亦从而啧啧,称其功力之大,抑思作画亦雅事,岂可作此伧父面目向人哉!尤有可异者,其笔既弱,乃欲效古人之圆。及其画出,状似豆茎,或笔之左右有两线,中间塌陷;又一种专取秃笔蘸浓墨,向纸上涂鸦,毫无主见,故意上下其手,顿挫出许多瘿瘤,视之如以竹枝嚼破其末,濡墨而抹之者,此皆画道之蟊贼,万不可误犯。惟先不存自欺之心,亦不存欺人之心,终日操管作工夫,执笔紧,运腕活,久之又久,气力自然运到笔颖上去,不觉用力而力自到,所谓能人纸。能出纸,笔笔跳得起也。彼歉于用力,外腴中干,偏于柔之病也;猛于用力,努目黎颜,偏于刚之病也。妙矣,古人之画菩萨低眉,正是全神内敛;金刚怒目,迥非胜气凌人。
  何谓执笔紧、运腕活当搦管之时,只觉吾之手乃执笔之具,他无能事,使手与笔合为一物,若吾指上天然有一枝笔者,然后运吾之臂,以使吾之腕,运吾之腕,以使吾之手,初若不知有笔焉,则“执笔紧运腕活”之决得矣。右军不云乎;“手知执而不知运,腕知运而不知执”。
  初学用笔,规矩为先,不仿迟缓,万勿轻躁。只要拿得住、坐得准,待至纯熟已极,空所依傍,自然意到笔随,其去“画无笔迹”不远矣。若徒见古人之画,笔笔有飞舞之势,而不揣其功力之深,猥以急切之心求之,反为古人所误矣,其实自误耳。
  以笔作画,何以要无笔迹此说似为难解,夫笔迹即
  
  笔痕也,若满纸笔痕,岂复成画!然则何以去之学者当于一出笔即要有力,不可使虚头略有一些软处,亦不可使煞笔略有一些软处,如作画左去吻、右去肩者,先就笔之有形之痕而去之,然又非硬抹一笔,使无虚锋,即可谓之无痕。果尔,则孤另一笔,其痕更重,愈不可救何不见端石之鹳鹆眼乎,其与石合者,活眼也,即无痕也;其与石不合者,死眼也,即有痕也,要使笔落纸上,精神能充于中,气韵自晕于外,似生实熟,圆转流畅,则笔笔有笔,笔笔无痕已。昌黎之咏石鼓文日快剑斫断生蛟龟,平原之论书法曰如锥画沙、如印印泥,胥得之矣。
  画到无痕时候,直似纸上自然应有此画,直似纸上自然生出此画。试观断壁颓垣剥蚀之纹,绝似笔而无出入往来之迹,便是墙壁上应长出者。画到斧凿之痕俱灭,亦如是尔。昔人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吾于画亦云。
  旧谱于画石之法,授人以一字金针曰活。岂惟画石之笔当活,何笔不当活!但不可止取形活,如止取形活,则躁率轻浮之病皆生,究之仍非活也。惟笔尖刺纸,向下锥著用,又要提著用,弗任副毫摊在纸上,则运腕、运肘、运臂,俱有气力,即笔墨之极虚处,亦活泼泼地。故学者欲出纸,先入纸,则跳脱有日矣,活矣。
  画之善者曰巧匠,不善者日拙工。人也孰不欲巧哉,不知功力不到,骤求其巧,则织仄浮薄,甚有伤于大雅。学者须笔笔皆著实地,不嫌于拙,迨至纯熟之极,此笔操纵由我,则拙者皆巧,吾故曰;欲巧先拙,敏捷有日矣,敏捷有不巧者哉!
  画之用正锋,既谆谆言之矣,乃忽曰侧锋亦不可少,
  
  则似语涉两歧。然欲为作画者说法,正不敢以大言欺人也。书之用中锋,自蔡中郎至唐之徐浩、邬彤、颜平原诸公,二十四传而绝。赵宋之家,已渐用侧锋,观坡公之偃波,即其明证。唐、宋画不可见矣,元则云林纯用侧锋,他家亦兼用之,正自有说。吾以为画中之山头、山腰,石筋、石脚,以及树杪、树根,凡笔线之峭立峻峭而外露者,定当以正峰取之。昔人之论画者有云:“作画用A笔,方能深远,为其四面圆厚也。”此说非善学者亦不易解。他若山石之阴面、阴凹等处,用墨宜肥;夫肥其墨,必宽其笔以施之。笔宽则副毫多著于纸,正是侧锋。如于此处,必欲笔笔正锋,则恐类鱼骨,难乎其为画矣。学到极纯境界,自悟侧中寓正之意,非余自相矛盾也。
  晓山先生好学魏、晋人书,一日为余言疾涩二字诀,余初以为分解,晓山日:不然。余乃豁然顿悟曰:得毋涩为疾母,疾从涩生乎!相与大笑。此虽余二人之臆断,然非苦心于用笔者,或亦理会不到。
  用笔之法得,斯用墨之法亦相继而得。必谓笔、墨为二事,不知笔墨者也。今试使一能书者与不能书者,同于一方砚上用墨,及其书就,彩色迥不相侔,此人人所易见而易知者,何必更疑于墨法乎!昔人八生之说,有生水、生墨,其意尽谓用新汲之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