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人之画专于拙邪?盖藏巧于拙,此其所以非后世所能及也。
  刘子玄曰:“张僧繇画《群公祖二疏图》,而兵士有着芒终撸阎立本画《昭君图》,妇女有着帷帽者。夫芒殖鲇谒乡,非京华所有;帷帽起于隋代,非汉宫所作。以此言之,画非博古之士亦不能作也。”
  昔人之评画者,谓画人物则今不如古,画山水则古不如今,此一定之论也。盖自五代以后,不见有顾虎头、陆探微、张僧繇、吴道玄、阎立本,五代以前不见有关仝、荆浩、李成、范宽、董北苑、僧巨然。
  宋初承五代之后,工画人物者甚多,此后则渐工山水而画人物者渐少矣,故画人物者可数而尽。神宗朝有李龙眠,高宗朝有马和之、马远,元有赵松雪、钱舜举,吾松、张梅岩尊老亦佳。我朝有戴文进,此皆可以并驾古人,无得而议者。其次如杜f居、吴小仙皆画人物,然杜则伤于秀媚,而乏古意,吴用写法而描法亡矣。
  元人又有柯丹丘九思台州人,槎竹石,全师东坡居士,其大树枝干皆以一笔涂抹,不见有痕迹处,盖逸而不逸,神而不神,盘旋于二者之间,不可得而名,然断非俗工所能梦见者也。
  夫画家各有传派,不相混淆,如人物其白描有二种:赵松雪出于李龙眠,李龙眠出于顾恺之,此所谓铁线描。马和之、马远则出于吴道子,此所谓兰叶描也。其法固自不同。画山水亦有数家:荆浩、关仝其一家也,董源、僧巨然其一家也,李成、范宽其一家也,至李唐又一家也。此数家笔力神韵兼备,后之作画者,能宗此数家,便是正脉。若南宋马远、夏圭亦是高手,马人物最胜,其树石行笔甚遒劲。夏圭善用焦墨,是画家特出者,然只是院体。
  倪云林《答张藻仲书》曰:“瓒比承命俾画陈子J《剡源图》敢不承命唯谨。自在城中,汩汩略无少清思,今日出城外闲静处,始得读剡源事迹。图写景物,曲折能尽状其妙趣,盖我则不能之。若草草点染,遗其骊黄牝牡之形色,则又非所以为图之意。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近迂游偶来城邑,索画者必欲依彼所指授,又欲应时而得,鄙辱怒骂,无所不有,冤矣乎!讵可责寺人以不髯也?是亦仆自有以取之耶”观云林此三言,其即所谓自然者耶故曰聊以写胸中逸气耳。今画者无此逸气,其何以窥云林之廊庑耶?
  王叔明洪武初为泰安知州,泰安厅事后有楼三间,正对泰山。叔明张绢素于壁,每兴至即着笔,凡三年而画成,傅色都了。时陈惟允为济南经历,与叔明皆妙于画,且相契厚。一日胥会,大雪,山景愈妙,叔明谓惟允日曰:“改此画为雪景何如?”惟允曰:“如傅色何?”叔明曰:“我姑试之。”即以笔涂粉色,殊不活。惟允沉思良久曰:“我得之矣。”为小弓夹粉笔,张满弹之,粉落绢上,俨如飞舞之势。皆相顾以为神奇。叔明就题其上曰:岱宗密古图,自夸以为无一俗笔。惟允固欲得之,叔明因掇以赠。陈氏宝此图百年,非赏鉴家不出。松江张学正廷采好奇之士,亦善画,闻陈氏蓄此图,往观之,卧其下两日不去,以为斯世不复有是笔地。徐武功尤爱之曰:“予昔亲登泰山,是以知斯图之妙。诸君未尝登,其妙处不尽知也。”后以三十千归嘉兴姚御史公绶,未几姚氏火,此图遂付煨烬矣。
  我朝列圣宣庙、宪庙、孝宗皆善画,宸章晖焕,盖皆在能妙之间矣。我朝特设仁智殿以处画士,一时在院者:人物则蒋子成,翎毛则陇西之边景昭,山水则商喜、石锐、练川马轼、李在、倪端、陈暹。季昭苏州人,锺钦礼会嵇人,王谔廷直奉化人,朱端北京人,然此辈皆画家第二流,但能贵之能品耳。我朝善画者甚多,若行家当以戴文进为第一,而吴小仙、杜古狂、周东村其次也。利家则以沈石田为第一,而唐六如、文衡山、陈白阳其次也。戴文进画尊老用铁线描,间亦用兰叶描,其人物描法则蚕头鼠尾,行笔有顿跌,盖用兰叶描而稍变其法者,自是绝伎,其开相亦妙,远出南宋以后诸人之上。山水师马夏者,亦称合作,乃院体中第一手。
  沈石田画法从董巨中来,而于元人四大家之画,极意临摹,皆得其三昧,故其匠意高远、笔墨清润,而于染渲之际,元气淋漓,诚有如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者。昔人谓王维之笔,天机所到,非画工所能及,余谓石田亦然。
  
  
  升庵论画
  明杨升庵撰
  画家以顾、陆、张、吴为四祖,顾长康、陆探微、张僧繇、吴道玄也。余以为失评矣,当以顾、陆、张、展为四祖:展,展子虔也。画家之顾、陆、张、展,如诗家之曹、刘、沈、谢。阎立本则诗家之李白,吴道玄则杜甫也。必精于绘事品藻者,可以语此。
  
  
  艺苑言论画
  明王世贞撰
  书道成后,挥洒时入心不过秒忽;画学成后,盘礴时入心不能丝毫。诗文总至成就,临期结撰,必透入心方寸,以此知书画之士多长年,盖有故也。年在桑榆,政须赖以文寂寞,不取资生,聊用适意,既就之顷,亦自斐然,乃知欧九非欺我者。少学无成,老而才尽,以此自叹耳。
  人物以形模为先,气韵超乎其表;山水以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