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云奴巧扮冤魂计

诗曰

每日贪杯又宿娼。风流和尚岂寻常。

袈裟常被胭脂染。直掇时闻花粉香。

张巡按猛然醒来。恰是一梦。想道。昨日正问陈百户这件疑狱。瞌睡起来。为何做此一梦。道。一目了然。何苦想思。明明是实情了。次日。将陈百户拟成死罪。巡历事情已毕。将要发牌。外府有一个同年王进士来拜。相见叙礼已毕。忙问寓所。云。暂住明通寺了然房内。张院听了了然二字。心下怀疑起来。同年别去。随自坐轿往明通寺拜见。就置酒于寺中。张院闲步西廊。见壁上题着两行字。

但愿生从极乐国。免教今世苦相思。

看见吃了一惊,心下想道:“僧名了然,莫非吴秀英就是他打死的?”随与王同年分宾主坐下。了然进茶。张院问道:“和尚什么名字?”王进士道:“正是了然,素有戒行,吟得好诗。”张院道:“西廊壁上之诗,可是你做的么?”了然叩头,叫声:“不敢。”

张院假意道:“原来是个诗僧,倒失敬了。明日郄请敝衙一谈。”了然道:“不敢。”门子过来禀道:“酒席已完,请二位老爷赴席。”张院同王进士走上大殿入席,殿下演起戏文,直至天晚,酒席方散。张院作别回衙。

次日,王进士着人将谢酒帖送到。这张院道:“你家老爷几时起程?”家人回道:“明日准行。”张院想道:“今日若拿了然,王年兄必要讲分上,且待他去后拿他。”

次日,面送王进士下船,回到衙中,立刻差人将了然拿到,跪在堂下。张院问道:“那吴秀英在此告你。”了然慌道:“小僧不晓得什么吴秀英。”张院道:“不用刑法,料你不招。左右,快快与我夹将起来。”两边应了一声,了然去了鞋袜,夹将起来。了然杀猪的一般叫道:“爷爷,屈情,没有此事。”张院见他不招,又敲上一百,抵死相赖。张院道:“且带往县中监候,过日再审。”退入私衙,想道:“莫非屈了他?那一目了然,何苦相思八个字,明明是真,况后又遇这一联,已无疑了,怎生抵死不招?”想了半夜方睡。

过了两日,那小徒弟梵空写了一纸保状,来保了然。张院想了一会,道:“如此如此,便知分晓。”便道:“梵空,本不该准你保状,看你僧人是三宝分上,准了你保。明早间去龋,今日你可先回。”梵空叩头道:“愿爷爷万代公侯。”去了。

张院随着健步,去唤老鸨儿来,到堂上跪下。张院屏退左右,唤鸨儿跪在前面,道:“你可想院中妓女有似那秀英模样的么?”鸨儿禀道:“有一个云奴,与女儿面貌身体一般无二。”张院道:“今晚可令他扮做秀英冤魂,伏于明通寺外,待了然走过,一把扯住,叫道:‘了然还我命来!’看他回何言语。他若有吐露,我着人登时拿了。人命事在小心,不可泄漏。”鸨儿叩头道:“不敢有违。”出了衙门,径到家下,与云奴说出此事,如此如此。云奴领意,装扮停当,只等天晚,做弄狗秃。

且说张院见天晚了,差人到县中牢里,取出了然,发押到寺。又与差人说明云奴之事,果是,即可带来回话。差人领命,出了衙门,到得县前,黄昏时候,直进县衙,说知要取了然。知县叫提牢吏,分付登时把了然取出,交付与院差。了然道:“公差阿爹,不知老爷此时取我何事?”差人道:“你徒弟梵空,到院递了保状,老爷怜你是佛门弟子,故此准了,特着我二人押你到寺。差使酒饭,一些未有,还是怎的?”了然道:“二位一到敝寺,自然奉谢的。”差人道:“将二更了,快走,我们肚中饥了。天上虽然有月,又是云笼的,又有数里之远。”

一边说话,正走到陈百户门首,了然心下胆寒,又走上几步,只见照头一个沙泥撒来,了然吃一大惊。两差人故意道:“不好了,这沙泥是鬼撒的,怎生是好?”又听得鬼哭之声渐近,三个人慌将起来。了然道:“不如回到店中歇了,明早到敝寺去罢。”差人正待回言,只见黑暗里一个披发妇人,一把扯住了然,骂道:“好狠心秃子,我秀英有何负你,你把我打死。我在阎王面前,告准了。如今快快同我去见阴司大王。”了然心寒,哈得连声也做不出。两公人假作害怕的形状,俱已前后避开。

须臾,了然叫道:“姐姐,实是我负你的。你若舍慈悲,我回寺做道场超度你。”云奴道:“料你这毒秃没甚致诚道场,只是我同你去,下听回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