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真见说,吃这一惊,却也不小,说道:“蒯匠昨日也在这里做生活,如何今日便引人来?却又知得恁般详细。必定是我庵中有人走漏消息,这奴狗方才去报新闻。不然,何由晓得我们的隐事?”那女童在旁闻得,懊悔昨日失言,好生惊惶。东院女童道:“蒯匠有心,想非一日了。前日便悄悄直到我家厨下来打听消耗,被我们发作出门。但不知那个泄漏的?”空照道:“这事且慢理论。只是如今却怎么处?”静真道:“更无别法,只有一个走字。”空照道:“门前有人把守。”静真道:“且后后门。”先教香公打探,回说并无一人。空照大喜,一面教香公把外边门户一路关锁,自己到房中取了些银两,其余尽皆弃下。连香公共是七人,一齐出了后门,也把锁儿锁了。空照道:“如今走在那里去躲好?”静真道:“大路上走,必然被人遇见,须从僻路而去,往极乐庵暂避。此处人烟稀少,无人知觉。了缘与你我情分又好,料不推辞。待事平定,再作区处。”空照连声道是,不管地上高低,望着小径,落荒而走,投极乐庵躲避,不在话下。
  且说陆氏同蒯三众人,在柏树下一齐着力,锄开面上土泥,露出石灰,都道是了。那石灰经了水,并做一块,急切不能得碎。弄了大一回,方才看见材盖。陆氏便放声啼哭。众人用铁锹垦去两边石灰,那材盖却不能开。外边把门的等得心焦,都奔进来观看,正见弄得不了不当,一齐上前相帮,掘将下去,把棺木弄浮,提起斧头,砍开棺盖。打开看时,不是男子,却是一个尼姑。众人见了,都慌做一堆,也不去细认,俱面面相觑,急把材盖掩好。
  说话的,我且问你:赫大卿死未周年,虽然没有头发,夫妻之间,难道就认不出了?看官有所不知。那赫大卿初出门时,红红白白,是个俊俏子弟,在庵中得了怯症,久卧床褥,死时只剩得一把枯骨。就是引镜自照,也认不出当初本身了。
  况且骤然见了个光头,怎的不认做尼姑?当下陆氏到埋怨蒯三起来,道:“特地教你探听,怎么不问个的确,却来虚报?
  如今弄这把戏;如何是好?”蒯三道:“昨日小尼明明说的,如何是虚报?”众人道:“见今是个尼姑了,还强辩到那里去!”
  蒯三道:“莫不掘错了?再在那边垦下去看。”内中有个老年亲戚道:“不可,不可!律上说,开棺见尸者斩。况发掘坟墓,也该是个斩罪。目今我们已先犯着了,倘再掘起一个尼姑,到去顶两个斩罪不成?不如快去告官,拘昨日说的小尼来问,方才扯个两平。若被尼姑先告,到是老大利害。”众人齐声道是。
  急忙引着陆氏就走,连锄头家伙到弃下了。从里边直至庵门口,并无一个尼姑。那老者又道:“不好了!这些尼姑,不是去叫地方,一定先去告状了,快走,快走!”吓得众人一个个心下慌张,把不能脱离了此处。教陆氏上了轿子,飞也似乱跑,望新淦县前来禀官。进得城时,亲戚们就躲去了一半。
  正是话分两头,却是陆氏带来人众内,有个雇工人,叫做毛泼皮,只道棺中还有甚东西,闪在一边,让众人去后,揭开材盖,掀起衣服,上下一翻,更无别物。也是数合当然,不知怎地一扯,那裤子直褪下来,露出那件话儿。毛泼皮看了笑道:“原来不是尼姑,却是和尚。”依旧将材盖好,走出来四处张望。见没有人,就踅到一个房里,正是空照的净室。只拣细软取了几件,揣在怀里,离了非空庵。急急追到县前,正值知县相公在外拜客,陆氏和众人在那里伺候。毛泼皮上前道:“不要着忙:我放不下,又转去相看。虽不是大官人,却也不是尼姑,到是个和尚。”众人都欢喜道:“如此还好!只不知这和尚,是甚寺里,却被那尼姑谋死?”
  你道天下有恁般巧事!正说间,旁边走出一个老和尚来,问道:“有甚和尚,谋死在那个尼姑庵里?怎么一个模样?”众人道:“是城外非空庵东院,一个长长的黄瘦小和尚,像死不多时哩。”老和尚见说,便道:“如此说来,一定是我的徒弟了。”众人问道:“你徒弟如何却死在那里?”老和尚道:“老僧是万法寺住持觉圆,有个徒弟叫做去非,今年二十六岁,专一不学长浚老僧管他不下。自今八月间出去,至今不见回来。他的父母又极护短。不说儿子不学好,反告小僧谋死,今日在此候审。若得死的果然是他,也出脱了老僧。”毛泼皮道:“老师父,你若肯请我,引你去看如何?”老和尚道:“若得如此,可知好么!”
  正待走动,只见一个老儿,同着一个婆子,赶上来,把老和尚接连两个巴掌,骂道:“你这贼秃!把我儿子谋死在那里?”老和尚道:“不要嚷,你儿子如今有着落了。”那老儿道:“如今在那里?”老和尚道:“你儿子与非空庵尼姑串好,不知怎样死了,埋在他后园。”指着毛泼皮道:“这位便是证见。”
  扯着他便走。那老儿同婆子一齐跟来,直到非空庵。那时庵傍人家尽皆晓得,若老若幼,俱来观看。毛泼皮引着老和尚,直至里边。只见一间房里,有人叫响。毛泼皮推门进去看时,却是一个将死的老尼姑,睡在床上叫喊:“肚里饿了,如何不将饭来我吃?”毛泼皮也不管他,依旧把门拽上了,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