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以左手凭后肩,右手指图上山水及人烟村落寺宇,历历皆如在目前,谓萧后曰:“朕昔征陈后主时游此,岂期久有天下,万机在躬,便不得豁然于怀抱也。”言讫,容色惨然。萧后奏曰:“帝意在广陵,何如一幸?”帝闻之,言下恍然,即日召群臣,言欲至广陵,旦夕游赏。议当泛巨舟,自洛入河,自河达海入淮,至广陵。群臣皆言:“似此程途,不啻万里,又孟津水紧,沧海波深,若泛巨舟,事恐不测。”时有谏议大夫萧怀静,乃皇后弟也,奏曰:“臣闻秦始皇时,金陵有王气,始皇使人凿断砥柱,王气遂绝。今睢阳有王气,又陛下喜在东南,欲泛孟津,又虑危险。况大梁西北有故河道,乃是秦将王离畎水灌大梁之处。乞陛下广集兵夫,于大梁起首开掘,西自河阴,引孟津水入,东至淮阴,放孟津水出。此间地不过千里,况于睢阳境内经过。一则路达广陵,二则凿穿王气。”
  帝闻奏大喜。出敕朝堂,有敢谏开河者斩。乃命征北大总管麻叔谋为开河都护,以荡寇将军李渊为开河副使。渊称疾不赴,即以左屯卫将军令狐达代之。诏发天下丁夫,男年十五以上,五十以下者皆至,如有隐匿者斩三族。凡役夫五百四十三万余人,昼夜开掘,急如星火。又诏江淮诸州,造大船五百只,使命促督。民间有配著造船一只者,家产破用皆尽,犹有不足,枷项笞背,然后鬻卖子女以供官费。到得开河功役渐次将成,龙舟亦就。帝大喜,将幸江都,命越王侗留守东都。宫女半不随驾,争攀号留。且言辽东小国,不足以烦大驾,愿遣将征之。帝意不回。作诗留别宫人云:我梦江都好,征辽亦偶然。
  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
  车驾既行,师徒百万。离都旬日,长安贡御车女袁宝儿,年十五,腰肢纤堕,呆憨多态。帝宠爱特厚。时洛阳进合蒂迎辇花,云:“得之嵩山坞中,人不知其名,采花者异而贡之。”
  会帝驾适至,因以“迎辇”名之。帝令宝儿持之,号曰“司花女”。时诏虞世南草《征辽指挥德音敕》,宝儿持花侍侧,注视久之。帝谓世南曰:“昔传飞燕可掌上舞,朕常谓儒生饰于文字,岂人能若是乎?及今得宝儿,方昭前事。然多憨态,今注目于卿。卿才人,可便作诗嘲之。”世南应诏,为绝句云:学画莺黄半未成,垂肩嚲袖太憨生。
  缘憨却得君王宠,长把花枝傍辇行。
  帝大悦。既至汴京,帝御龙舟,萧后乘凤舸。于是吴越取民间女年十五六岁者五百人,谓之殿脚女,至龙舟凤舸。每船用彩缆十条,每条用殿脚女十人,嫩羊十口,令殿脚女与羊相间而行。时方盛暑,翰林学士虞世基献计,请用垂柳栽于汴渠两堤上。一则树根四散,鞠护河堤,二则牵舟之人庇其阴,三则牵舟之羊食其叶。上大喜,诏民间献柳一株,赏一匹绢。百姓竞献之。又令亲种。帝自种一株,群臣次第皆种,方及百姓。时有谣言曰:“天子先栽,然后百姓栽。”栽与灾同音,盖妖谶也。栽毕,取御笔写赐垂柳姓杨,曰杨柳也。
  时舢舻相继,连接千里,自大梁至淮口,联绵不绝。锦帆过处,香闻数里。一日,帝将登龙舟,凭殿脚女吴绛仙肩,喜其媚丽,不与群辈等,爱之,久不移步。绛仙善画长蛾眉,帝色不自禁。回辇,召绛仙,将拜婕好。萧后性妒忌,故不克谐。帝寝兴罢,擢为龙舟首楫,号曰“崆峒夫人”。由是殿脚女争效为长蛾眉。司宫吏日给螺子黛五斛,号为蛾绿。螺子黛出波斯国,每颗值十金。后徵赋不足,杂以铜黛给之。独绛仙得赐螺黛不绝。帝每倚帘视绛仙,移时不去,顾内谒者曰:“古人言秀色若可餐,如绛仙真可疗饥矣。”因吟《持楫篇》赐之曰:旧曲歌桃叶,新妆艳落梅。
  将身傍轻楫,知是渡江来。
  诏殿脚女千辈唱之。时越溪进耀光绫,绫纹突起,有光彩。帝独赐司花女及绛仙,他人莫预。萧后恚愤不怿。由是二姬稍稍不得亲幸,帝常登楼忆之,题东南柱二篇云:黯黯愁侵骨,绵绵病欲成。
  须知潘岳鬓,强半为多情。
  又云:
  不信长相忆,丝从鬓里生。
  闲来倚槛立,相望几含情。
  殿脚女自至广陵,悉命备月观行宫,绛仙辈亦不得亲侍寝殿。有郎将自瓜州宣事回,进合欢果一器。帝命小黄门以一双驰骑赐绛仙。遇马上摇动,合欢蒂解,绛仙拜赐,因附红笺小简上进曰:驿骑传双果,君王宠念深。
  宁知辞帝里,无复合欢心。
  帝览之,不悦,顾小黄门曰:“绛仙如何辞怨之深也?”黄门拜而言曰:“适走马摇动,及月观,果已离解,不复连理。”
  帝因言曰:“绎仙不独容貌可观,诗意深切,乃女相如也。亦何谢左贵嫔乎?”帝尝醉游后宫,偶见宫婢罗罗者,悦而私之。
  罗罗畏萧后,不敢迎帝,因托辞以程姬之疾,不可荐寝。帝乃嘲之曰:个人无赖是横波,黛染隆颅簇小峨。
  幸好留侬伴成梦,不留侬住意如何?
  帝自达广陵,沉湎滋深,荒淫无度,往往为妖崇所惑。尝游吴公宅鸡台,恍惚间与陈后主相通。帝幼年与后主甚善,乃起迎之,都忘其已死。后主尚唤帝为殿下。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