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司公案(皇明诸司公案、续廉明公案传) 明 余象斗编述


《皇明诸司公案》,六卷,题“山人仰止余象斗编述”,“书林文台余氏梓行”;明万历三台馆刊本。封面题“续廉明公案传”,可视为《皇明诸司廉明奇判公案》之续书。卷一至卷六,依次是人命、奸情、盗贼、诈伪、争占、雪冤六类,计五十四篇。

皇明诸司公案

第一卷 人命类

曾大巡判雪二冤
  广元县有民岳充,贪残不仁,屠宰为生。一日,昭化县有客人史符,赶猪十余头,约值白银三十两。一更时,到岳充家。充见夜深无人知觉,即备酒肴殷懃劝饮。史符远途跋涉,初到地头宽心放饮,不觉大醉。岳充遂缢死之,丢尸于后园背井中,竟无人知者。
  三年后,昭化复有一富商安其昌,到广元卖买。其人年少俊雅,乃风月中人。岳充第三邻家有裁缝梁华成者,娶妻马氏,绰约窈窕,丽色无双,见者无不悦慕。对门皮匠池源清,尝起意佻之不能成就。安其昌偶在池店买鞋,见马氏在门倚望,秀色动人,津津可爱。其昌顾盼不忍转眼,因问池匠知其夫能缝衣,乃日买好缎匹请梁华成裁缝,或剩有零尺,即云我送你与令正做鞋,因此时往梁家。得见马氏益熟,心益思慕。积有半年余,染成相思病,症势不能起。因写书到家,叫父自来收完帐目。
  梁华成月余未见其昌,闻其有病,适从门首经过,入而问曰:「闻贵体欠顺,今已清安否?」其昌曰:「正不得你来。若肯怜念救我,命犹可生,不然吾与汝生死别矣!」华成曰:「我不会医,何以救你?苟可救得,无不从命。」其昌曰:「你但肯救,自是医得。」华成曰:「财主是我主顾之人,尝多蒙提携,岂有疾病不救之理。」其昌曰:「既如此,我奉银五两,权为开手。待病痊后,再得重谢。」华成曰:「你须说病是何症,我能医得否,何故先受银?」其昌曰:「你必先受银,说个肯医无悔,我方说病症。」华成迟疑未定,只得受此银说:「我真肯医,你且道病症来。」其昌曰:「我病非为他,只为思慕你令正美貌,今成相思症候,除非得令正同宿一宵,则心愿可遂,虚火可降,然后服药方可救得残生。万乞广开方便,终身感激。」华成思量半晌答曰:「我道肯矣,只未知房下何如?」其昌曰:「丈夫肯容情,令正必应屈从。即托公先为达意。」
  华成辞别归家,故作懊恼之状。妻问曰:「你这等恼甚事?」华成转赔笑曰:「有一事不好言。」妻曰:「事不与我言,更与谁言?」华成曰:「今日去看安官人病,他道为爱你美貌,故成相思。若得同宿一宵,庶可救得他命,已奉银五两在此。我念他是一主顾,又孤客可怜,一时误许他,未知你意何如?」妻曰:「安官人平日是个宽厚好人,你曾得他多少鞋面。今死生所系,若救得他命,亦是阴骘。况他持银明求,又非暗行狂悖,你既许他,我当从你所为。」华成即报于其昌,许以今夜。
  其昌闻之,喜满十分,只等天晚成就良遇矣。不意前月写书抵家,近晚父安润适到,夜即同睡。其昌无计脱身,不能赴约。是夜,华成将银三钱,自去宿妓,其妻装抹整齐,只待其昌来宿。至二更不到,乃倚门而望。对门池皮匠觇见,手提皮刀未放,近前戏之曰:「夜深人静,娘子在此等甚情人?」马氏曰:「我自等官人,你休胡说!」转身而入。池匠赶进曰:「你官人我见在娼家去歇,决是不回。望娘子与我一好,感德难忘。」马氏骂曰:「奴才安得无礼!明日报我丈夫,与你定夺。」池匠曰:「我有刀在此,不从便杀你。」马氏曰:「那个敢杀!」池匠恨他不从,将刀割下头来,提出挂在岳充肉钩上。
  次日,岳充早起宰猪,见钩上挂一人头,吃了一惊,密将丢在后园背井中去,人并不知。及梁华成归来,见妻被杀死,不见一头,不胜惊痛。即到安其昌店曰:「你忒杀心!缘何将我妻杀了,把头在那处去?」其昌茫不知情,惊曰:「是谁杀你妻?我昨晚家父到,并未来你家也。」安润曰:「昨夜儿与我睡,你何自杀其妻,将来图赖我儿。」华成遂骂道:「想是这老贼恨你儿病,便泄忿于我妻,故夜杀之。」安润不知来历,何能与辩。
  华成往府告曰:
  「状告为挟仇杀命事:淫豪安其昌,风流嫖荡,窥伺成妻姿色盖世,无计成奸,积思成病。昌父安润翻致怨恨,七月十三夜,潜刀入室,杀死成妻,割去一首,匿无寻踪。乞究成妻人头,惩奸偿命。哭告。」
  安润为其昌抱诉曰:
  「状诉为移殃事:其昌孤客,病染相思,用银五两,明买华成通奸。伊妻约以夜会,尚未成奸。适昌父远到,势难赴约。即夜成妻被谁妒杀,窃去一首,移祸昌父。子私买奸,岂达父知,性纵蠢暴,敢轻杀人?彼系土娼,必争风致杀,昌父何与?乞详情洞豁。叩诉。」
  后其昌因马氏死,心绝思念,病亦渐痊。保宁柳知府吊来审问,梁华成曰:「我妻非土娼,从来无外交,此邻里所知。只其昌贪思成病,果是用银五两求买奸宿,夜即杀了,非他杀之而谁?」安其昌曰:「我若恨杀,当在未遂谋之先。今已银买,你夫妇肯了,何故又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