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所羁,此时所俘掠妇女五人,年约在二十上,三十下,皆有姿色,共坐一大土炕上,嬉笑自若。十五日,敌兵起营,妇人或五或十成群,皆洒线衣服,乘马而去。读之不胜愤惋悲痛,嗟乎!何女子善柔,不知羞耻,一至于此!曾作几首词,悲他、刺他道:
    家似花残雨底,身似絮飞风里。羞杀是偷生!逐人行。 帐外霜痕摇月,水畔冰花堆雪。憔悴五更笳,瘦些些。
    上马绣鸳几褪,揽辔玉纤尖冷。犹是貌如花,少琵琶。 风紧眉山半蹙,尘细鬓云暗绿。衫袖赤棱棱,落红冰。
    娇贮翠帏金屋,狼藉水湄山曲。含笑强相亲,怕成嗔。 怨是缘悭运薄,死是胆柔力弱。难办语侏??,勉支持。
    云外关山日远,枕畔檀郎错唤。衣上断兰薰,杂膻腥。 图甚深怜痛惜,一任蝶狂蜂螫。无策奈他何,手频挼。
                            右调《昭君怨》
  及闻济南失陷,张方伯就义,夫人方孟氏坠井相殉,夫人素有诗名,这一死不愧知书女子,曾有诗悼他:
    城上笳悲落日黄,孤城沦丧似睢阳。
    忠惭谋国魂为厉,节是殉夫操凛霜。
    剩有千篇悬宇宙,更余一死振纲常。
    寒泉璧月时摇漾,深井犹然发古香。
  又闻临清城外,各关厢援兵来驻扎,驱逼人民喂马,妇女炊煮,还要陪宿。一时妇女自缢投水,比比相望。固知坚贞之事,世间不乏。司农之言,应属过情。他甚恨任丘士夫,不肯协心守城,要他器械,藏匿不发,要他煮粥供守城民夫,日午叩门,尚云老爷不曾打米。以致民心怨怠,不为固守,作意丑之也。有志女子,守节的终身如一日,贞烈的视死如轻尘。竟有村舍女子,知守身,又知处姑嫜,甘死不悔,妯娌同心,此乃最奇,最可法之事。这是:
    醴泉不必源,芝草何烦种。
    至性有诗书,不尽读周孔。
  江南风俗,有一种叫养亲,这女子少年或无父无母无人照管,或家中贫乏无以养活,得人小小财帛,即在人家做媳妇。这边自小收在身边看养,就如女儿一般,易如调教,这是久成风俗。湖州府乌镇栅南头,有一石匠头,叫做胡文,专一在嘉湖乡宦大户家,发卖石板条石,砌墙筑岸,兼造牌坊桥梁,甚有生意,本村人与他起一个号,叫做胡一泉。古人道得好:
    子瞻屠猪,商隐沽酒,
    山川江泉,承奉敬守,
    羊质虎皮,叫之可丑。
与妻陈氏,俱是绍兴府籍。其妻生得也有几分颜色,又自道乔,妆妖作态。每时胡一泉出去山中采贩石块,尝有几个客作补空。生有二子,大的叫做有仁,小的叫做有义,也不读个书,识个字,不过大来随着父亲去弄石头。
  其时北栅边有个农庄人,姓钮,号双桥,其妻死了,丢下一女三娜,年方七岁,无人看管。又有西乡顾家,在镇不过做些豆腐生理,不料夫妇因时症双亡,子叫一官,与人佣工,一女小大,也只七岁。都有媒人讲说,送与胡一泉为媳妇,先后到了家中。三娜大二个月,定议与有仁,小大与有义。两个名分是姆婶,相与是娣妹,湖下人水色自是好的,两个却又生得眉修目秀,齿白唇红。湖下人不大缠脚,陈氏是绍兴人,要与他缠脚,也就都缠做小小一双脚。人见的都道是好两个女子。
    露中荷蕊两,风里燕鹣双,
    赵氏离阿阁,英皇涉楚江。
又有的笑道:“可惜大来对两只村牛。”此时胡一泉四十有余,陈氏尚不满三十,甚有人来往。喜得两个儿子常随在外,两个女子尚不知人事。
  又觉又五、七年,这两个大了,陈氏养汉子光景,也都睃在眼里;外边邻舍姗笑的言语,也都听在耳里。这些来往的,走久了,把这两个女子,都不在意,反取笑道:“我是你公公,仔么叫阿伯、阿叔?”这两个女子听了,两颊通红,后边连阿伯、阿叔都不叫他。这干人见两个女子年已十四、五岁,俱在时了,时常把些言语撩拨他。他只做不晓。撩拨得紧,到摸手摸脚,两个发狠嚷唤。陈氏见了,只是笑道:“取笑,当甚么真?”又过几时,因两边儿女都大了,胡一泉与陈氏计议,都将来配合了。正是:
    树树花枝皆有主,分付春风莫浪猜。
  不期胡一泉是个粗人,不去叫阴阳人择个日子,合合周堂,这日却是妨着舅的。过得两三日,一个急症,痰喘而亡。陈氏也只意思悲伤。倒是这两个女子,哭泣甚苦。家中有两个村钱,陈氏将来殡敛了。遗下生意,两个儿子支值。自此有仁、有义,分投管理,或是山中发石,或是人家做工,不得常在家中。先时胡一泉出去,家中还有两个儿子碍眼,如今儿子十五不在家,甚是像意,况且女人到四十边,淫心还在。当日丈夫在,尚寻帮丁,今日丈夫已死,如何省得孤老?但是羞恶之心,人皆有之,冷眼看这两个媳妇,似有不满他的意思,也觉难过。总为:
    薰莸不共器,妍媸惧相形。
    裸国嗔襟带,沉酣厌独醒。
后边忽转一念道:“他管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