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势增添需索。初时辽东用兵,后来川黔未息,山陕又起,费用有增无减,节省不敷,自然要到加派,剿寇本以安民。十七年来,也曾起一宫殿、也曾织一奇巧袍服,采买一珍异玩好么?劳心焦思,谨身节用,没一日安乐,只为运尽天亡,有君无臣,天再不生一个好人扶佐他。
    斧扆有周宣,岩廊乏周召。
  即如流寇一节,内中主张在兵部,外边主张在督抚,下边将士效力,文武同心。无奈初起时,一味蒙蔽,把贼势养成了,到后来一味姑息,要把个“抚”字了局。不知这贼从不曾吃一遭亏,有甚怕你?他肯来降?最可恨贼在栈道,前不能进,后不能退,东西扼住山险,贼自坐毙。一个痴庸的总督陈其愚,主一“抚”字,纵他出险,遂不可制。贼在河南,秋黄不接,正可剿其饥疲,又一个痴庸的总理熊文灿,主一“抚”字,纵他和籴,食足复反。其余督兵将官,当讲抚,自然按兵坐食;就说剿,也只贼东我西,贼来我去。贼作梳子,民财掠去一半,兵作篦箕,民间反倒一空。
    养兵如养贼,苦贼更苦兵。
  是在外已如此,就是在内,一个嘴嗏嗏杨嗣昌,毅宗眷注他,服未满,召他做兵部尚书。那纸上布摆得且是好看,把个河南作战场,东边是山东、凤阳督镇,西边是山西、陕西督镇,北边顺天、保定督镇,南边江西、湖广抚镇,搜括加派剿练饷七百万,四面合围,期于一年灭贼,却也象一番春梦。及至嗣昌拜相,自己出来督师,毅宗赐坐、赐宴、赐诗,所到地撼天摇,才报得个官兵大败献贼、单马赤身逃入四川,却已襄阳府被献贼所破,襄王已被杀了。
    破贼全凭纸上,机宜昧却彀中。
说谎欺君,丧地失律,嗣昌也只得自尽。
  此后兵部尚书陈新甲,也是某处用某技兵守,某贼用某枝兵剿,却又贼在河南南阳,杀了福王,一日败坏似一日。
  崇祯十六年,简用内阁吴甡督师,逗留不出。到冬,贼分二枝,献南闯北。闯贼竟败了陕督孙傅庭,乘胜入了潼关,取了长安,渐又渡河攻陷山西。十七年春,遍行伪牌,震动北直地面,军民皇皇。河南叛将缚了巡按苏京,真定叛兵杀了总督孙标,远出二、三百里外迎贼,闯贼还安坐在长安,这厢已是如麻似乱。
    剥民养兵兵若何?贼来来时先倒戈。
    斧钺无灵军不制,令人却忆古廉颇。
里边也有相公陈演、魏藻德、范景文、方岳贡、本兵张尚书,一筹不展。外边督师复山陕,又有李阁老,也只高坐临清。一班喜误国、逞嘴唇皮的,不量事势,还在邢边争守山海;不顾京城,还在那边争不迁都;不顾京城决乎难守,京营原是虚名。原不多人,却又分调开去,守通州,守郡县,守在外边。不料闯贼却从北来,破了宣府、大同,取了昌平。昌平去京七十里,这时措手不及。若是外面有人接战,贼也不敢轻易近城;城若守得几日,关门近镇,勤王兵来,贼也未便得志。不知兵部平日运筹些甚么?京营简练些甚么?十七贼到外城,外城已破了。此会毅宗着急,亲自微服登城,见守兵稀少,知不济,回身去见成国公,成国公在外吃酒。
    消愁且进杯中物,爱子何如爱国殷。
见周皇亲,周生亲孩子出痘,忙不见人。要领内丁杀出重围,又不能得,就做了决计,令皇后自尽,杀了几个御幸过妃嫔,一个公主砍折手,晕去不死,自己即向煤山树下自缢。可怜一个忧勤节俭英断的皇帝,不得正其终,不得保妻子。
    宵旰十七年,兢兢日图治。
    天心忽已移,众志又皆死。
    鹃啼望帝魂,凤折椒宫翅。
    玉押叹无从,哀哀泪痕渍。
  这辈误君、背君、丧心、丧节的,全不晓一毫羞耻,有穿了吉服去迎贼的,入朝朝贼求用的。自己贪富贵要做官,却云“贼人逼迫”、“某人相邀”;自己恋妻子不肯死,却云“某人苦留”,“妻子求活”。煤山下从死的止一内官。梓官停在草厂下,有谁号哭一声?有谁将麦饭、浊洒一番浇奠?在朝食禄的岂下千百,见危授命,不过二十余人。在贵戚,全家自焚,有巩驸马、刘皇亲,九乡父子死节的孟大理;宫臣举家死事刘状元;二妾同死马谕德;侍御陈良谟,有妾相殉;职方成德以母从子。至于夫妇同尽,亦慷慨亦从容,便是汪编修。
    食禄人纷纷,殉君何寂寂?
这编修单讳一个“伟”字,号长源,本贯徽州人氏,生来爽朗高洁,肝肠大热,中戊辰科进士,起家浙江宁波府慈溪知县。慈溪近海,民贫而刁,又多乡宦,他把一个公明廉勤去为治,上下俱相安。丙子入场,做小考官,得几个门生,相见谆谆,以道义相规,教他忠、孝、节、义。其时门生也有笑他的,道:“做了座师,便做板腔,说腐话。”不知他虽胸襟洒落,意气激昂,却也赋就正骨,正性,实不是扯架子、装门面,似近来说东林、讲道学、重声气的;见利便趋,见害便躲;平日钓誉沽名,暗里一味抓钱、结党;平日谈忠、道义,临机一味背国、忘君。
    人称箕比,誉重由夷,
    谋面只是,征心已违。
  到冬底朝觐,临行,粮里、行户都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