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大样,在堂下踱来踱去,立而不跪。孙爷喝道:“怎么见了本厅不跪?”那人道:“我正要问你官儿,我又不犯法,拿我何事?”孙爷喝道:“你这狗头!硬头硬脑,见本厅这等放肆。你既不跪,左右,取大板过来!”衙役答应一声,取过大板。那人见不是势头,只得跪在地下。
  孙爷喝道:“你这狗头好大胆!你偷了某乡宦家若干金银首饰,本厅差人到处缉捕。你一向躲在何处?速速招来,免受刑法。”那人听了大惊道:“老爷在上,小人不是贼,并未偷人财物。小人是京都人,叫做张恶,一向在相府伺候太师的。大爷若不信,现有太师书信一封,叫小人赶快送与太太开拆的。”
  孙爷道:“既如此,取书上来!”张恶忙把书呈上。孙爷拆开来书看。张恶道:“这是太师爷家信,开不得的。”孙爷道:“怎么开不得?”看完了书信,便叫左右将链子把张恶锁了。张恶急得只管磕头:“求老爷放我回去。”孙爷只做不听见,立起身来,叫掩门退入后堂,重赏那些皂快、家丁。心中暗想:“海刚峰正直、老练、能干,但不知钦差何日方到?”便叫心腹家丁出去暗打听不提。
  那周元表、陈三枚二位差官在路商议道:“我二人承海大人保举,往荆州搜宝,但要搜着才好,不要被张家做了手脚,有负海大人之托。”二人一路行来,时刻打听。一日,陈爷问家人道:“此处离荆州还有多少路?”家人道:“只有百多里了。”陈爷道:“既如此,叫船家住船。”便向周爷道:“周年兄,我们去搜宝,还是怎样搜法?”周元表道:“但凭年兄高见。”陈三枚道:“相府房屋甚多,不知他存在那里。倘然搜他不着,便不妙了。小弟幼年学麻衣相法,颇知相命风水。今假作相命先生,往荆州打听消息如何?”周元表道:“此计甚妙!”
  陈三枚命取布一幅,上写“麻衣相法”,换了衣裳,扮作江湖游客,叫只小船。又对元表道:“你且停泊这里,船头收起虎牌、旗枪,吩咐手下人不可吐露风声。”元表应道:“是!”
  陈爷叫船摇到岸边上岸,吩附随身家人道:“我先往打探国宝。你见我进了相府,你便下船,明日再来打听我的消息。
  如今随我而行。若要吃东西,各自去买。三日后,我若没有响动,你即往大船报与周爷,会同荆州四府孙爷,竟往张家搜宝。

  若是不见我,即着张嗣修身上要人。”二人应道:“晓得!”
  三人行行止止,入了荆州府内。东观西望,只见那边一个大酒楼,许多人在那里出出入入。陈爷也进去,店中只见坐客满堂。孙爷也拣一小桌坐下,轻轻吩咐家人:“你到外边自己买吃。”二人去了。那酒楼走堂的便走来问道:“先生吃什么酒?”陈爷道:“只要好菜二味,美酒一壶是了。”走堂立刻拿到,陈爷自斟自酌。
  少停,吃酒的人都去了,只剩隔桌两个老人。那老者见相面先生一人自饮,冷冷清清,便说道:“先生独酌么?何不我们合作一桌,同饮如何?”陈爷正要探听张家之事,便应道:“如此极妙。”即将自己酒肴移在桌上,与老者同饮。饮不多时,老者问道:“先生贵处?”陈爷答道:“江西。”老者道:“几时到的?”陈爷道:“昨日才到。”老者道:“烦先生与我们看看如何?”陈爷道:“使得,请左手一观。”老者即舒出左手。陈爷相了一会,道:“尊相幼年运气不通,令堂面上有刑克,独成立家,早年劳苦不消说了。到了五十三岁,才得享福,后来衣禄无亏。”说得老者十分快活,称赞道:“果然相得好。”
  陈爷又把那一个老者左手一看,道:“这位老丈自幼蒙父兄福庇,衣禄丰足,刻下又行年运,主有大吉。”说得老者二人十分喜欢,道:“先生果然神相!我们要酬些相金,尤恐见慢,今日酌酒资,算我们的账吧。”陈爷道:“多谢了。”
  正言之间,只见一人踱将进来,老者慌忙起身,那人不回礼,直入里而去。陈爷问道:“老者,这是何人,如此大样?”
  老者道:“轻声!这是张府总管。他在本处作恶多端。近来四府刑厅与他作对,他假作穷居,在此开店。”陈爷道:“他既惧怕刑厅,就该迁移别处,不该在此开店。”两个老者道:“先生有所不知。他田地甚广,又放债刻剥,那肯搬移别处!”陈爷
道:“他有几个儿子?”老者道:“他现有一房妻子,旧年又娶一个妾,并无子女。”陈爷道:“有多少年纪?”老者道:“六十一岁。先生!吓,我细细告诉你:你去相他,相得准,包管有些油水。”陈爷道:“但不知他的出身如何?”老者道:“他七岁卖到张府,后来长大敢为,十分能干。相爷喜欢他,叫他做了总管,在家料理业产。又与他弄个副总答刂付在身,他怕朝中忠臣作对,不敢上京谋缺,只在家中管理。”陈爷道:“多谢老丈指教!”老者道:“先生再请几杯。”陈爷道:“好了。”老者叫走堂的过来,算了酒钱,便对柜上掌柜的说:“这位先生相法极精,真是柳庄再世!相我二人,句句不差分毫。”
  二人在外言讫,早已被总管张能听见,便叫先生请进奉茶,陈爷进内坐下,把张能仔细一看,假作吃惊之状,道:“这位太爷,好相貌!”